在潘力看来,“印象派画家发现了被日本人自己视为废纸的浮世绘版画,以平涂的色彩、单纯的线条来瓦解学院主义的魅力,以真实的明暗、坚实的造型来改造日本传统绘画的平面装饰趣味”。毕沙罗在巴黎《歌麿与广重》浮世绘展上情不自禁地赞叹“歌川广重是伟大的印象派画家”,劳德雷克对日本如此痴迷,以至于苏立文说他“他对日本感情深厚,收藏扇子、玩偶和版画,并穿上日本武士的装束拍照,他甚至梦想驾驶帆船到日本”。
梵高模仿浮世绘的创作时期被美术史家划归到其艺术生涯的第三阶段,苏立文评价道,“日本绘画是让他以从线条为主的北方艺术家转变到以色彩为主的南方艺术家的催化剂,日本版画向他证明了,活泼的线条表达法与色彩构图表达法之间看起来格格不入的矛盾是可以协调一致的”。
梵高的《星空》的漩涡图案明显模仿自葛饰北斋的《神奈川冲浪里》
继印象派、后印象派和纳比派的影响以后,日本趣味更是影响到了欧洲艺术的方方面面。与自文艺复兴以来,欧洲严格区分“大艺术”与“小艺术”的传统判然有别,在日本的美术观念里,“纯美术”就是“工艺美术”,设计与艺术没有分野。如果没有这种观念,改变了整个欧洲设计信条的威廉·莫里斯工艺美术运动是不可想象的。世纪之交欧洲美术史上的一切重大事件背后几乎都有日本艺术的影子。
而高阶秀尔在《日本近代美术史论》则提及日本自身的美术现代化进程:“西方正统的学院式理念在日本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向着印象派的方向发展,这是日本文化近代以来令人困惑的戏剧性宿命。传统的学院主义绘画理念向片面的、感性的表面描绘转变的过程,几乎对应了日本的近代小说观念向身边札记式的私小说转变的过程”。
在明治政府推行脱亚入欧的国策中,强制成立的工部美术学校是其计划中的重要一环,画学教席一职,由巴比松画派的丰塔内西担任。虽然仅仅两年之后,丰塔内西就因病辞去教席职位,但他的学生继续了他的事业,其中最重要者,当属后来在留学法国期间顿悟日本美术装饰价值的浅井忠。浅井忠的学生安井曾太郎与梅原龙三郎,更是开创了日本美术史上的梅原·安井时代。
特别为日本美术史重视的印象派先导柯罗(书55)
如果说日本油画的发展是以高桥由一为起点,那么曾经留法十年,被称为“近代西画之父”,并对印象派极为推重的黑田清辉则奠定了以后的整体格局,被高阶秀尔称为“外光派写实主义画家”的黑田清辉奠定了欧洲艺术在日本的价值格局,所以印象主义先导、法国杰出的风景画家柯罗才会在日本美术史上享有与中国截然不同的崇高地位。
这是一种怎样神奇与光彩照人的巧合,两种文化异曲同工地彼此从对方那里发现了自己的需要,并殊途同归地以他山之石完成了自己的艺术现代化之路,并由此在自己本已璀璨夺目的艺术史上涂绘了崭新的高光。
日本美术史上具有承上启下意义的浅井忠(书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