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的法式幽怨,一方面嫉恨老大哥偏袒英国堂弟,冷落自己,另一方面怨毒英国人不争气,“一筐烂苹果”坏了整个北约防御,这种情绪恐怕不能传递给80年代的中国观众。本片虽然面向国际市场,多语种、国际阵容,但当年中国观众的审美是第三世界叙事,《蛇》的路数很陌生,却反而更喜欢。所以片子未必走通了国际市场,不期然却在中国中了头彩。隔绝了几十年的国人,虽不尽解其意,但新奇、别致的叙事、从一欧洲城市穿越另一美国都邑的眼花缭乱,让人懵懂中发现还需了解这个世界,学习更新技术与电影手段。几乎《蛇》每演必看,当作教科书。今天大家争看美国大片,其实意味不同,看大片是图个乐子,满足娱乐需求。当年这部电影宛如一扇慢慢打开的窗户,求知的目光迫切地聚焦在大屏幕上。这超出原作之意,创作与接受之间出现“扭距”。
《蛇》剧照
四、颠倒的世界图景
“冷战”结束几十年后,世纪末的一代人再看此片,已恍如隔世。北京大学举办“冷战谍影”系列活动,放映《蛇》一片之后,我做了个讲座。年轻学子也说看不懂,当然与80年代的幽闭后遗症完全不同,世纪末的一代对好莱坞和欧洲电影了如指掌,西方文化与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可惜“冷战”已经远去,地缘纷争的狼烟也尽散去,对“一个梦想,一个世界”的青年一代,两大阵营为何如此斗狠?“自由世界”也会内部倾轧?历史与当下在时间轴上断裂了。而80年代观众的陌生感,属空间的隔绝,现实空间与银幕上的世界遥不可及。《蛇》以实景拍摄《蛇》西方大城市,巴黎、西柏林、伦敦和华盛顿乃故事的“主场”,西方观众自然移情到银幕空间里。而莫斯科红场的画面,却出现在CIA大楼放映厅的银幕上,观众从一块银幕上观看另一块银幕,画中有画。中情局在放映苏联官方纪录片,赫鲁晓夫红场阅兵、勃列日涅夫主持克林姆林宫党代会,大段新闻纪录镜头呈现在银幕中的银幕上,两块银幕制造“距离”出感,苏联乃陌生敌国。西方观众意识到摄影镜头的存在,也就明白是苏联的宣传,红场游行、克林姆林宫会议均被宣传机构处理过,影像被操纵了。镜头语言创造的疏离感,与调度实拍巴黎、华盛顿、伦敦镜头的“临场感”,形成鲜明对照。这样,观众便站到中情局和盟国情报官一边,参与评估苏联上校叛逃的虚实。弗拉索夫的造型也耐人寻味,好莱坞巨星尤伯莱纳饰演的间谍,一张冷漠、呆板的扑克脸,没人能看透其内心,经典的苏联人脸谱:没有情感和自由思想,只剩下躯壳,冷酷残忍,没有信仰和人性,不可理喻,无法经验,苏联是不可理喻的“邪恶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