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关于书中主人公的儿子有一个细节,是他在为宗教文学期刊撰稿。这是你有意识安排的细节吗?
帕慕克:是的。相对普通土耳其人来说,我是一个亲西方的、自由派人士,我的价值观更偏世俗。但这不意味着我的人物也应都和我一样。过去的土耳其世俗作家写社会小说,但他们避开土耳其人的宗教不谈,这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不想过分强调它。但事实上,你必须准确地呈现你的人物。现在土耳其年轻一代里有伊斯兰信徒。很多诗人就对此感兴趣。在《雪》里,我也塑造了一个伊斯兰信徒,他想要成为一个成功的诗人。土耳其有很多诗歌杂志。我逛街时会买奇怪的杂志,并想象什么样的人在写这些东西。好奇心、研究、想象、观察、思考。这些也是我的工作。我喜欢作家这个职业,它让我像一个人类学家、历史学家、社会学家一样生活工作。我的虚构也基于对其他生命的想象。
澎湃新闻:正如哥大文学教授亚当·基尔希提及,小说中弑父与弑子两大文学传统并列,让第二部分的结尾富有悬疑性。
帕慕克:是的,的确如此!让读者能了解这两大神话是很有趣的,这本小说是个后现代故事,让古老的神话进入现代故事,让读者询问:是父亲杀了儿子,还是儿子杀了父亲?这正是阅读这本书的方法。这是一本小书,一本关乎理念的书。
至于故事最后的结局,你不能光从情节来归纳。这本小说有时是一个寓言体小说,但又不完全是一个传统中世纪寓言。对我来说,它传达的信息并不来自它的情节,而是这本书试图理解和同情什么。当我写作时,我与众多人物都产生了共鸣:有时是父亲,有时是孩子。但更重要的是,谁对谁错并不重要。我更关注的是他们各自如何看待这个世界。我们写小说主要是为了两个原因:其一,表达自己。我如何看待这个世界,我的观念,我面对所见所闻产生的感慨和情绪。其二,去理解和我不同的人,从他们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这很有趣。体验不同的视角是阅读至高的乐趣之一。我对写小说的本质有这样一个总结:写自己时,要让读者以为你在写别人;写别人时,要让读者以为你在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