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你谈到做的相对小的项目和案例比较多,这是个人偏好还是其他原因?
何志森:大的项目要求研究周期比较长,但是现在很多时候不允许你有太长的时间筹划一个项目。我在澳大利亚工作的时候,一个很小的东西,比如做一个停车场都要半年。还有我们做的社区营造,并不一定会通过有形的东西展示出来,不像建筑师,他们要做的东西是看得到形状的。
社区营造和城市更新很多时候是通过非常微观的介入,重新去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唤醒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很多东西你看不见,不代表它就不是实践,甚至你和居民说了一些话,改变了他们的想法,这个也是实践。工作坊、艺术家的介入,有各种各样的形式,这些东西有的是很暂时的、是一个活动,有的是比较长久的一个装置。
(二)理解亚洲城市里自下而上的活力
澎湃新闻:你做mapping工作坊是有感于怎样的情况?
何志森:我觉得现在的建设太快了,过去三十年我们的建筑师、规划师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思考,中国未来十年间,做房子已经差不多了,工作的重点应该在于重新连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现在城市和老社区总说要消除脏乱差,但是很多时候我们没有理解这种“乱”之后的逻辑,我做的就是理解亚洲城市里自下而上的活力,我不会去说这个地方要放什么、那么地方要放什么,那种很粗暴的介入。我觉得我的工作坊应该是一种补充。
澎湃新闻:你认为一种好的、健康的城市形态应该是怎样的?
何志森:要包容各种声音,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文化、各种各样的传统和生活方式都应该被尊重。这种被尊重很多时候体现在我们的城市空间的使用中,我们应该有更多的不同的空间形态给不同的人使用,而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中央公园一样又平又大。
澎湃新闻:你提出的很多概念如“城市共生”、“隐形的城市”等,可否展开阐释?
何志森:“城市共生”在北京比较明显,好的城市、一个包容的城市应该能允许很多人的存在,一个城市不可能只是富人的城市,那样的城市需要人去照看。
“隐形的城市”城市光鲜亮丽那面之后,还有看不到的层面。我们很多时候理解不了、或者是不能够理解到城市背后发生的故事,其实也有一种看不见的逻辑。比如小贩在那里,你要细想他们为什么在那里摆摊,为什么要占用这个空间。等设计师明白了,也许就会设计一个特殊的空间给这个人群使用。理解他们的生活方式、空间需求,我们的城市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生活空间、供不同的人群使用。
何志森高度关注人在城市中的生活状态,也常发出此类感慨(摘自何志森微信朋友圈)。
澎湃新闻:在介入一个社区的时候,你常常选择一些很微小的事物,如拖鞋之类,这种选择的原因是什么?
何志森:有个成语叫做见微知著,任何一个细小的东西都可以联系到大的方面,这也是工作坊一直想要告诉学生的,无论你看到的东西有多小,最后一定会回到整个城市中。这也是训练学生多尺度思考。比如建筑师只看建筑,不会关注房子以外的事情。这个工作坊就强迫他们通过一个小的东西去连接一个大的东西。比如通过拖鞋联系到住的空间、一个城中村的生态。以后当他们设计时就会很自然地理解空间的尺度。
(三)板车上的智慧
澎湃新闻:除了在讲座中谈到的,是否有更多具体的例子来显示民间如何发挥小智慧?
何志森:很多,比如我们在武汉跟踪拖板车的人。板车是他们自己做的,在小巷子里拖,但是板车的尺寸非常好玩。因为巷子很小,所以板车转弯时有转弯半径,它的长宽和街道的尺度是息息相关的。板车上面载的东西的高度与居民挂衣服、挂被子的高度又有一定的关系,这个板车就是他们智慧的一个集中展示。
在浙江青田做的mapping
澎湃新闻:Mapping做的项目有不少都是集中于城中村,显示出很明显的区域特点,这种研究是否具有普遍性和普及意义?
何志森:没有,因为每个地方做的完全不一样。每一次做东西时我甚至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学生也教会了我特别多的东西。新的故事、新的智慧,我觉得我一直在挖掘平民的智慧。这些智慧我们设计师一定要看到,否则我们的城市会变得越来越不适合人居。
现在现在很多建筑都给人一种逼迫感,建起一些好像纪念碑一样的东西。我觉得很多时候,过于把自己的特点放在了设计当中,这样设计出来的东西和当地的人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是我觉得中国有很多建筑师还是非常棒,他们有情怀、有底线、有社会责任感。
澎湃新闻:你怎么看待一席演讲后,大家对你突然的关注?
何志森:其实我做了特别平凡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会对我这样的工作方式感到好奇。这不就是老师应该做的吗?让学生关注普通人,难道让他们画图吗?突然之间被放大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这是一个人人平等的时代,设计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快乐地使用。小商贩也是我们的群体,流浪汉也是。我就是一个平凡的老师,应该有更多的老师去做跟社会有关、人文有关的事情。在做设计之前,应该先学会做人,做人都不会,怎么去做设计?
何志森的朋友为他所画的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