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台《理查三世》的舞台演出中,并非只有理查三世一人将他人当成政治棋子或傀儡的阴谋家。演出者以木偶形象来表现未成年的威尔士亲王和约克公爵,他们是被勃金汉公爵、红衣主教等王亲国戚簇拥着出场的。正像理查三世操纵着这群趋炎附势的衣冠禽兽一样,他们心怀叵测地操纵着年幼的王位继承人。重重的阴谋,重重的操控,导演以表现主义的手法将政治的真相与罪恶,直接呈现给观众。
莎士比亚虽不一定相信恶有恶报的伦理道德。他的《理查三世》,表现的是嗜血成性的人必付出血的代价,耍弄历史者最终必将受到历史的耍弄。莎士比亚相信天下无论怎样经散纬脱、脉散丝分,最终都必须遵从万世的法则、永恒的秩序。俗世的王朝更替、沧桑变化,只是某种更伟大、更持久的结构的一部分。像大多数当代西方导演一样,奥斯特玛雅并不相信存在这样一种更伟大、更持久的结构。在他看来,里士满欢呼重归正统、天下太平的长篇尾白,假若不是俗套的话也是废话连篇。他甚至不交代理查三世悬尸空中,究竟是一场恶梦,还是现实场景。因果关系并不重要,真实与否也不重要,只要将理查三世吊在舞台的半空中就足够了。
但不要误会,奥斯特玛雅不是西马(西方马克思)、不是愤青。对历史的诘问,对政治的厌弃,既是一种批判,更是一种姿态。演出中时时出现的游戏化,减弱了悲悯与同情,消解了道德义愤,而这或许正是他所追求的。诘问还在,批判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嬉皮笑脸的偏离,而不是一种义正辞严的对抗。
在邵宾纳剧院的《理查三世》中,舞台后区是一栋两层的廊房结构。长长的走廊,长长的斜梯,加上直梯和滑柱,使舞台空间四通八达。但其作用更多是功能性的。每当场景转换,众演员迅速登场,或从空中滑下,或穿插奔跑,再加上狂躁的鼓乐和满台飞舞的从彩炮喷射出来的银色纸花,造成强烈的动感,散发巨大的身体能量。但其营造的气氛,并不是特定戏剧场景的气氛;其动感与动能,也不是特定人物所必需的内在能量与外在能量。其刻意营造的是某种犹如综艺节目的娱乐效果。导演显然并不看重深度模式,并未试图去挖掘原作蕴含的意义。他宁可在一种游离或偏离中,展现自己的态度。你可以有自己的感受,自己的读解,但不必处处探测微言大义,强行索解。摄影/ArnoDecla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