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日子》可以说是一部以独白构成的作品。一对被埋在无垠沙漠中只露出腰身的老夫妇是剧本里仅有的主人公,妻子温妮的台词几乎覆盖全剧,丈夫威利只是寥寥几句,台词长短的变化也推动着戏剧情感的变化。温妮是一个荒诞世界的理性残存者,这个形象充满悖论:她每天重复着刷牙、梳头、照镜子等一系列琐碎而机械性的行动,但又渴望每天能学一点新的东西;她不停说话来打发睡眠以外的时间,但又明白不能一下子把知道的都说完;她活得艰难,困在沙堆里的身体感到疼痛,但她从不抱怨,“不更好,也不更赖”就是她的生存哲学。温妮每日在刺耳的闹铃中醒来又睡去,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正一点点陷入死亡的沼泽,她也曾拿着手枪深思,但还是选择活下去。温妮甚至幻想自己要被吸上天,自由翱翔,她确实可笑,但她在用主体的意志抗争,温妮在试图说出一种语言以外的东西,一种用血液竭力呼喊的东西。
如何把长篇独白说得不让观众昏昏欲睡,对演员而言实在是一个考验,扮演温妮的演员冯宪珍以她几十年的舞台经验,轻盈自如地驾驭着大段混乱的台词。由于温妮在整部戏里始终处于沙丘之中,没有了肢体表现和舞台调度,她必须充分调动面部表情,且精准转换台词节奏。演员的表演风格夸张戏谑,与荒诞派戏剧以喜剧的手段表现严肃主题的方式相符合,声调的明与暗、高与低、轻与重推进情绪的流淌,来来回回的台词和行动并不是真的毫无意义,情感的张力一直在非常细微地变化着,此起彼伏。
相对于温妮,寡言的威利几乎不存在,可他并非无足轻重,直到戏剧结尾才终于向观众露出正脸的威利对温妮的情绪影响十分明显,如果他发出声音呼应了妻子,温妮就会像个孩子一样兴高采烈,单调的一天就会因此成为“美好的一天”。而大部分时候,威利就沉默地待在那儿,读报纸,看印有色情图画的明信片。在剧里,温妮问威利公猪是什么,威利答道,就是阉过的公猪,为了屠宰而饲养的。“阉公猪”的形象似乎暗示了消极面对生存的威利,同时也是现实生活中遭受精神阉割而无法挣脱的人们,难以抵抗洪流一样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