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日2》：美国编剧已经不会荡气回肠地爱国了

◎北大獾

为了看新版《独立日2》，先重温了一遍20年前的《独立日》。当年震撼的特效，今天看起来已经很简陋，而且主题真是露骨：美国总统领导美国人民用爱与勇气打败了外星人。说一句俗套的话就是“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六眼飞鱼”。可还是好看，惊心动魄，看到电影结尾威尔·史密斯演的飞行员和杰夫·高布伦演的科学家扭着屁股从燃烧着的外星飞船前慢慢走来，等着心爱的恋人冲过来拥抱自己，我的心也要跟着飞起来了，心满意足。

第二天跑去看《独立日2》，看到上一部里的科学家和总统，飞行员的老婆、科学家的爸爸，还看到长得很好看的下一代。看到了更强大的外星人，更一波三折的作战过程。看到了更大的牺牲，甚至地球也面临着更大的危难——还有一分钟，整个地核都要被外星人挖走了。可我一点感觉也没有，激动、遗憾、痛苦、庆幸，全都没有。

难道是看过《三体》以后对外星人入侵地球已经见怪不怪了？或者因为剧情过于相近再也激动不起来了？恐怕都不是。昨天才看过前一部，那么假的外星人都吓得我心惊肉跳。而如果说剧情相近，那么干脆让我把第一部重看几遍，或者让这些年轻人直接扮作第一部里的角色把原样的剧情重演一遍，我或许还是会跟着欢呼雀跃。也就是说，即使明知道第一部是彻头彻尾的美国式爱国主义英雄教育片，我仍然心满意足地想要重温。而这一回的世界人民大同盟，我反而觉得索然无味。从网上的评论看，好像看过的人大多数都提不起什么劲头。

两部电影的差别在哪儿呢？我想第一部是一个逼上梁山的故事。一个因为女朋友是脱衣舞女而不能进入NASA（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工作的王牌飞行员，正在纠结要不要跟带着小孩的她求婚；一个被前妻抛弃浑浑噩噩的科学家，意志消沉不能自拔；一个饱受争议的年轻美国总统；还有一个曾经被外星人绑架折磨因此借酒浇愁并且内心充满仇恨的醉汉……因为外星人的入侵，他们才走到了一起，而在此之前，他们都或多或少体会着惨淡的人生。外星人黑云压城（黑云压球），地球人（主要是美国人）为生存而战，于是他们全都爆发出最大的潜能，与外星人殊死一搏，终于取得最后的胜利。更重要的是，在面对外星人的过程中，他们同时战胜了生活的惨淡：飞行员向女朋友求婚，科学家和前妻破镜重圆，总统激发起人民的斗志，醉汉重新找到生活的意义。这才是电影真正感人的地方，在战胜外敌的同时，我们也在战胜自己。这里的“我们”真的就是我们，是从普通人成为的英雄，是我们的英雄。

如果是花木兰的故事，打败了外星人，就应该回到家里换上女妆，出来吓唬小伙伴了吧？或者像美女与野兽，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是在《独立日2》里，我们发现幸福来得实在没那么容易。打败了外星人之后的20年，不是休养生息的20年，而是积极备战的20年。地球人都成了忧天的杞人，可是这一次谁也笑不出声，因为他们都知道，外星人已经来过一次，外星人还会再来。

所以在第二部一开始，每一个主角就已经不再是普通人，他们一开场就是战士，就是英雄。英雄当然也有痛苦，也有脆弱，可是英雄的母亲去世了，他没有时间黯然神伤，只能擦掉眼泪在战斗中找回激情；英雄的父亲和叔叔牺牲了，他们也只能把怒火都发泄到敌人身上。外星人被打退了，英雄要回到哪里？英雄要回到军营里。我想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提不起精神来，这不是拍给我这样的普通人看的电影，我找到不到属于普通人的幸福。

电影一开场就说，地球上已经20年没有发生过区域间的争执了。这大概是要说人类生活在幸福之中吧，可是我想到的却是一个成语：噤若寒蝉。相比于外星人入侵的灭顶之灾，人类之间的争执又算得了什么呢？在这样一部电影里，人类时时刻刻都生活在恐惧中，于是时时刻刻都在备战的英雄，也就格外疲惫。第二部讲的是梁山排完了座次，没等到金圣叹来腰斩，还要接受招安被迫再去东征西讨的故事。

也许我真是“朽木不可雕”，总是不能克制对于日常生活幻想的迷恋。《变形金刚》刚出来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一个中学男生，买了一辆二手车，突然变身成了机器人，告诉说要去拯救世界。我还一遍又一遍地重看了《灌篮高手》的动画片，看一个本来是来砸场子的小混混跪在教练面前说“教练，我想打篮球”。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普通人，普通人要在日常生活中感受超越日常生活的瞬间，但是不太受得了每时每刻都在焦虑中度过战时生活。我好不容易跑出来看电影，发现电影里面的同龄人原来活得比我还累，好不容易买了房，房子可能还让外星人给毁了，生活真是太艰难了。

电影看得这么心累，就是因为外星人已经来过一回吗？我想也不完全如此。拍得累，还因为电影里想要讨好的方面实在太多。政治正确加上商业迎合，把一部电影搞得真是不容易，既要有QQ和蒙牛的植入广告，还要有黑人英雄、白人英雄、非洲英雄、中国英雄的协同作战，甚至还要有同性恋英雄的生离死别。如果合情合理，或者单讲这些人的故事，那其实都没什么不好。可是如果你就只有这么小一块地方，却要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全都搁到一起，不觉得有点挤吗？挤来挤去，把什么东西挤出去了呢？真实感。这部电影好像从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是假的！”然后，所有的悲壮、正义、牺牲，就全都显得如此拙劣。

如果票房大卖，下一部必然要增加更多中国元素，我要自告奋勇地来献计献策。我提议叫王宝强来做主演，剧情可以把《士兵突击》和《第一滴血》拼起来，王宝强退伍回到故乡，不想外星人打过来了，只好展开了游击战和地道战，孤胆英雄终于大获全胜。或者让Angelababy女扮男装，在训练中成长，既战胜了外星人也收获了爱情。我没有讽刺的意思，我真心觉得这样会既好看也好卖。如果有讽刺，那么就讽刺我低俗的趣味吧。

面面俱到的美国编剧已经拍不出单纯而荡气回肠的爱国主义教育英雄片了，他们实在有点中气不足，那么也许我们真的可以拍一个有中国特色的，希望不会拍成《煎饼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