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是金庸的封笔之作,书中描写的是武功的末世,亦是人性的末世。韦小宝出身勾栏,拜师无数却一无所成,可就是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小人物却能在康熙朝和天地会两股绝对对立的势力间如鱼得水,讽刺意味不可谓不足。一代宗师陈近南惨死小人之手,而韦小宝却能全身而退,大约金大侠心中,武功亦是人格之隐喻,人心极端败坏的世界自然容不下武功的存在。
同样的思路可以在徐皓峰执导的《师父》中寻得,武功不只是武功,武功是礼仪,是传承,是信念。军阀混战,礼崩乐坏,天津武术界内忧外患,可以支撑一人立足的早已不是一板一眼的招式,而是无处不在的、对规矩本身的破坏。《甄嬛传》中走到太后位上的女主角,已经不是初入宫时清纯如斯的白莲花,她不比她击败的任何一个对手善良,也不存在更高的底线。接连失去忠仆、姐妹、恋人,又连续扳倒华妃、皇后甚至雍正本人,身居高位的甄嬛已经无坚不摧,也无地可退了。
外部环境极端恶劣时,是随波逐流还是坚守赤子之心?《琅琊榜》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梅长苏总是叫人想起金庸笔下的另一个人物——《飞狐外传》中的程灵素。同样是面带菜色,脸泛病容,机智聪敏,料事如神。在心上人胡斐中毒后,程灵素以身犯险,说道:“我师父说这无药可治,因为他以为天下没有一个医生,会不要自己性命来救活病人,大哥,他不知道我会对你这样。”
秦般若以为,江左梅郎之所以为琅琊榜首只因为智计无双。非也非也。就像程灵素之所以光彩照人,不是她算无遗策的用毒之术,恰恰是因为她在解毒时的毫无算计。梅长苏的动人也不在外挂全开的杰克苏套路,而是替靖王踏过所有污淖,蜡炬成灰后换来一片清明世界的向死而生。壁立千仞,无欲则刚。退无可退时如何自保,梅长苏算到一切,独独舍不得把半分心智用在去算如何自保这件事上。
刀枪剑戟,欢喜悲嗔。刀行沉稳,剑走轻灵,招数背后是寒暑三九的汗与泪,是习武者动静间的秉性与灵魂。袁紫衣的银丝软鞭,黄蓉的打狗棒法,郭靖的降龙十八掌,有得选都还算幸运。没得选时,那也得勉强执剑,挥不出一套规规矩矩的剑法,也能靠不讲规矩,闹出个天翻地覆。只是此时,这剑锋对准的是别人还是自己,剑后保护的是茕茕一人,还是济济苍生,选择权仍在执剑人手里。故事落幕,江湖远去,星星合上眼睛,太阳照常升起。只是那些摆在我们面前的选择,仍然纷繁复杂。
电视剧终有完结,而生命,则无分善恶,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