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我给朋友们推荐了《人民的名义》这部剧，理由是：它以文艺的手法较为真实地撕开了现实生活的一角。但同时也写下了这么一段话：“不得不承认，在现实面前，文艺作品的表现很多时候远比生活本身要低级、贫乏、苍白得多。所谓文艺来源于生活，这句话不假，但高于生活，就未必一定了，这需要具体情境、具体案例予以具体分析，不可一概而论。”
有位画传统山水的画家看到我这段话后表示不服气，对我说：“你看，我画里的山水在现实中有这么美，这么富有意境，这么古色古香吗？”我明白他的意思，他的确也是个有想法、有抱负的画家。但想法归想法、抱负归抱负，才情和能力跟不上，任何的想法与抱负都很可能实现不了。其实我想跟他说的是，他还算不上是一位真正的画家，充其量只是个临摹家，其创作基本都是对着画册上的那些古画，或临摹或东拼西凑加以完成。
偶尔也能看到他的所谓造境之作，说白了，也不过是对古人山水另一种形式的模仿和拼凑罢了。现实中的确有很多这样的画家，总以为自己有才情，总以为胸中有丘壑，总以为造境是件特别简单容易的事情。殊不知，胸中有丘壑也好，自我造境也罢，都需要深厚底蕴和足够条件来支撑的。想想看，留在美术史上的古代画家们，哪一位不是腹有诗书的饱学之士？哪一位不是文化修养十分深厚的经纶之才？他们是真正懂得美、懂得古典哲学的高人，而这些恰恰也是他们胸中有丘壑，能够实现自我造境的源泉和关键。但反观当下，有多少画家敢称自己是读书破万卷的文化人？有多少画家能够写出一篇相对有思想深度的好文章，哪怕是一首很小的短诗？又有多少画家通晓所谓美学、阴阳五行等，哪怕是一些最基本的常识？不得不承认，的确少有。那么心中缺少这些孕育、滋生美的底蕴和条件，又怎么可能造出、画出真正属于美的、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份意境呢？
既然如此，就要多走进自然，多去写生，多去了解、熟悉和感悟自然，而不是闭门造车、坐井观天，或者主观臆想。这也是我所要建议上面这位画家的地方，当然也是鼓励画家要经常出去写生的重要原因。只有走出去，你才会真正认识自然，才会从自然中获得灵感、汲取营养，古人强调师法自然的道理也就在这里。而且你会发现，原来现实中的大自然，很多地方并不比我们想象得差，甚至我们所谓的想象力远远比不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让我们真正懂得，其实自然中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和判断。的确，很多时候，美不是被创造的，而是被发现的。
另外，也有位作家朋友表示不服气，对我说：“我小说里的人物众多，情节也扑朔迷离、波澜壮阔，现实中哪会有这么复杂、丰富的场景呢？”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是位没有太多接触过社会、深入过生活的人。可以负责任地说，现实中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匪夷所思的事情，是任何题材的小说都无法全面且深入予以虚构和影射的。《红楼梦》里的人物和故事情节够丰富吧，但它反映的也不过是家族里的那些事儿，远比当时真实的历史背景要微小、简单得多。换句话说，《红楼梦》不过是当时历史情境下的一个缩影，或者冰山一角的体现。远的不说，单就当下，国家反腐已进入深水区，数位副国级以上的官员因腐败被查，这在当下的文艺作品里有体现吗，又有多少体现？这甚至是很多文艺家们想都不敢想、碰都不敢碰的话题和素材。即便新闻已经播出，央视也已经拍了相关反腐纪实片，依然少有文艺家用自己的作品来加以提及和触碰。由此可以看出，很多文艺工作者其实是后知后觉的，甚至有着一副软骨头的形象。
当然，如果完全否定文艺高于生活的说法，也是有失客观的。但如我文章的开头所说，要具体情境、具体案例予以具体分析，不可一概而论。在文艺作品里，可能某个点、某个细节，或者某一题材的某一方面、某一片段，是现实情境的夸大版、精装版、升华版，但就整体而言，很多文艺创作、文艺作品的确比不上真实生活的复杂和精彩。相反，我倒认为，一切文艺都是生活的文艺，都离不开，也超脱不了生活这片广阔的天地，无论是创作者本人，还是其作品的思想、主题、素材等，都与现实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然也都只不过是对部分现实生活经历的某种感想、感受，并加以不同程度地演绎、反映罢了。
作者：王进玉（知名青年学者、艺术评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