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萨藤的日记里也不乏反思,她的小说作品大多描述女性的成长与困惑,以及老年女性的困境等;但在日记里,梅·萨藤以身边忙碌、有序而虔诚的女性友人为例,向自己发问:“谁能真正写好一个女性呢?”而对被更多人讨论的婚姻与忠诚,她的观点是:“如果一段二十年的婚姻中除了分担责任外已所剩无几,如果没有共同的内心生活,爱也很少有,如果双方都积聚了怨愤,如果没有给予和索取,那么这伴侣中的一方去婚姻外面寻找安慰和作为支撑的爱,你能说是行为不忠吗?我们到底忠于什么?我们必须对什么忠诚?”
这本日记的后半部分《梦里晴空》则是她七十三岁时的生活记录,这一年里,中风使她无法写作,也不能料理园艺,她却仍然没有放弃思索,她在这部分回忆了早年的移民经历以及儿童时代经历的困苦,重新审视自己与过去的关系,如她所言,“只要我一开始和自己交流,我便开始和他人交流”。
在梅·萨藤1987年2月的日记里,她曾引用一部分同时代作家罗伯特·弗朗西斯的诗作《游泳者》。弗朗西斯跟她一样,也是一位孤独而专注的独居者,耕种,煮水,吹风,写跟精神抗争的诗歌,试图去超越内心的冲突。所引诗句如下:
观察他如何开辟道路
用信任和最少的暴力,
使陌生的成为朋友,使敌人成为同盟。
那可以毁灭他的深渊轻轻支撑他。
他用水来保护自己,用水来挡开水。
他依靠危险,在危险中休息。淹没万物的海
是他在自身和淹没之间唯一的所有。
在缅因州的岩石海岸上,梅·萨藤也是这样一位“用水来挡开水”的游泳者,依靠孤独去化解自己的孤独,依靠危机去支撑着的生命。惺惺相惜者,乘语言之光互抵对方的本质,这是令人宽慰的一刻,万物屈从于时间,逐渐沉寂、褪色、黯淡。而在晴空下,在平静闪光的海洋上,梅·萨藤以及所有孤独者的灵魂,正悄悄上升,如远航的星,带着可以疗伤的光,义无反顾地朝向深处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