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1917年,代议制与独裁制度在中国的历史语境下,都显现了内在缺陷,整个社会的变革潮流越来越趋于激进。袁世凯死后,民国政治进入封建军阀与传统士绅脆弱的政治联盟,“虽曾有过议会,但没有成立议会政治;虽曾有过内阁,但没有构成内阁制”,只是个“没有共和党人的共和国”。学习了西方的技术,又采取了西方的制度,却仍未成为现代社会,那么,失败的原因只能是新知识运用的社会情势,即普通民众的观念和生活方式,即“文化”。新文化运动的关注点,也从上层政治开始转移向底层国民,致力于改变国民的思想。1916年,陈独秀在《新青年》杂志发表《一九一六年》。他写道:“吾国年来政象,惟有党派运动,而无国民运动。……吾国之维新也,复古也,共和也,帝政也,皆政府党与在野党之所主张抗斗,而国民若观对岸之火,熟视而无所容心;其结果也,不过党派之胜负,于国民根本之进步,必无与焉。”这个时候,梁启超、孙中山等政治家的眼光都还盯着中央或地方的各路实力派,不知“国民运动”为何物,直到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
新文化运动走到1917这一年,与“士大夫”已经明显有别,反政治的态度非常明确,反对所有政治家,反对所有对政治的倚赖,回避所有现实政治的牵绊。甲午之后,很多年轻的知识分子放弃走仕途的科举考试,成为自由流动的资源。这个群体从“中华帝国”的上升阶梯分离出来,失去了官方的职位,也不再受官方意识形态的制约。这也是学术独立和“为学术而学术”的社会情势。但那些新式知识分子,没有了仕途前程和确定收入,也无法过传统知识分子那种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的生活,他们的学问求索,也是现代社会与国家命运里自我身份的探求。如果说是文字和儒学的正统地位造就了传统士绅,在社会深层次空间里,旧的秩序业已崩塌,新的尚未建立,“文字”和它的式以及它所建立的价值体系,成了首当其冲的核心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