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基于这样的逻辑,导致了“断程”将历史查证的范围,限定于被儒家视为王道正统的“夏商周”,以此作为黄河中游文明的核心象征,而蓄意切割两个时间更早的文明形态——辽河文明(以牛河梁为代表)和长江文明(以良渚和三星堆为代表)。这种研究路径,只能演绎出狭小自闭的华北(黄河中游)古史,它的袖珍化的学术触角,甚至无法触摸“中华民族”的完整边界。
图2 神像纹琮(良渚文化,约3200—2200 B.C.,1984年上海青浦福泉山良渚墓葬出土,上海博物馆藏):另一种独自存在的符号
辽河文明距今7000年,长江文明之良渚文明距今5000年,三星堆文明距今4500年,三者虽与黄河文明有所关联,却是相对独立的文明形态。良渚的人兽神徽及其碾玉技术,三星堆的青铜纵目面具(眼睛偶像)、神树、神鸟、权杖和金沙的太阳芒徽,都是独立自存的符号,甚至连后者的青铜化学配方,都跟晚期的夏商周截然不同。金沙出土的大量热带海贝,更非远东地区的土产。而“断程”对此却轻描淡写。它试图修改多中心和多元并立的华夏历史结构,而将其变成一个单一中心及多边环绕的文明图式。尽管“断程”成功梳理了黄河文明的时间节点,却不慎制造出一个更大的空间盲点。
此类主流历史观,不仅要面对现代史学的质疑,还要面对更犀利的生物学挑战。早在“断程”启动前的1987年1月,权威的英国科学杂志《自然》第6096期,就发表了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生化系阿兰·查尔斯·威尔逊(Allan Charles Wilson)和其学生里贝卡·卡恩(Rebecca Cann)、马克·斯托金(Mark Stoneking)的论文,作者根据对147名妇女(这些妇女分别来自欧、亚、非及太平洋群岛和澳大利亚)的胎盘细胞线粒体DNA(Mitochondrion DNA)的分析,提出令人惊骇的假说,宣称现代人类的共同祖先,是20万年前生活在非洲的一名妇女,威尔逊命名她为“线粒体夏娃”(Mitochondrial Eve)。约在10万至15万年前,夏娃的后裔走出非洲并扩散到世界各地,最终取代了当地的原始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