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让我忘了生气的缘由,开始机械般寻找一个干净的杯子倒水。男朋友从来不喝咖啡或茶,以及任何一种精神辅助类化合物,他希望尽可能地保持神经系统的自主运转。一种康德式的生存哲学。这种精确让人产生破坏欲。在一开始我竭力证明自己与他十分相像,逞强般戒除过一段时间的咖啡,随之带来的结果无外乎是学习力的迅速衰退,注意力的减弱,和(这很难相信)幸福感的消失。我用心理暗示的方法说服自己精神类饮料不过也是一种心理暗示,完全可以用安慰剂做替代品。比如,一杯注入了男朋友的期望的纯净水。
现在,厨房里到处是被咖啡渍和茶渍侵占的杯子。我突然明白了男朋友让我倒水的用意,他一定早已注意到了我搬入后厨房逐渐形成的混乱。我甚至能看见他站在厨房门口计算熵值的样子。这就是为什么我花了这么久还找不出一个干净的足以倒一杯纯净水的杯子。现在台面上摆满了无法使用的杯子。生气的人不是我,至少不止是我。
想到这点我竟然是有点慌而不是更加生气,就是这样才失手打翻了其中一个杯子。就在我以为《评论指南》会这样从我的世界中消失——这种不安从在书店看到它的时候就已产生,那杯子所泼出的液体却不过溅出了无伤大雅的少许。我总以为这种散发着神秘感的珍贵物品要比我想象的脆弱。也许这从一开始就是我的过度渲染,如同男朋友的判断。
……
评论史家和一般人的评论行为的区别在于,评论史家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按照一种指导性的方法给出带有清晰特征的评论。第一个发现评论这种行为的人值得被记住。虽然他是谁已经无从考证。但这显然需要一种超乎常人的敏锐、耐心和博学。体力也非常重要。你看,他必须是——未必亲自实践,至少见过大量评论形式的人。并且,他还要能够将评论从语言学、人类学、心理学等狭窄的定义中解放出来,重新总结新的规律和命名方式。和数学一样,学界对评论究竟是被发现的还是被发明的存在争论。但考虑到评论史家的流动性,就评论这一领域来说,其实并不存在一种长期存在的、处于稳定状态的学界。两个评论史家相遇时,会假定存在一种想象中的学界,来进行相互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