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凝:您说到时间上的永远这个问题,我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我读书时喜欢做笔记,我有很多这样的本子———上面有一段摘录,是中译本《优美的安娜贝尔·李寒彻颤栗早逝去》176页里面的文字:“这时我会觉得,我在扶正光(光,大江的孩子,有残疾)的头部,在永远做着这个动作,而在这么做的瞬间,则产生了永远的时间……”读到这里时,我也感受到了震撼,所以我就记下了这一段。
因为,这也是很有挑战性的问题,让人迷惑,也让人感到一种无奈,然而同时还有希望,这就是我的《永远有多远》……因为我觉得时间很强大,人则很渺小。但是您的那两句诗我也一直记得,也是与时间和永远有关的:“我无法重新活一遍,但是我们却能够重新活一遍。”“无法”和“能够”……我觉得这个“能够”是一个积极面对的态度。所以,读大江先生的作品,我认为是蕴含着希望的作品,虽然有时也很“寒彻”。
大江:你能这么解读,我感到很高兴。我在读高中时认识了伊丹十三,他是个美男子,后来成为一名电影导演。我通过伊丹十三认识了他的妹妹,也就是我现在的夫人,从此以后走上了创作道路。我和夫人结婚以后生下了光,这是个残疾孩子,需要每天帮他盖被子、掖毛毯,从这里产生了我的文学。如果没有伊丹十三的介绍,就不会认识他的妹妹。和他妹妹结婚以后,我走上了作家的创作道路。走上创作道路之后,如果没有这个孩子———这是一个际遇,就不会有我现在的文学。我的文学都是从这里产生出来的。
光就住在隔壁的房间里,每天我都为他裹上毛毯。每天都有这种一瞬间,已经40多年了。孩子11点多会起来上卫生间,然后接着上床睡觉。我就在这个时候帮他把毯子整理好,掖在他的肩上。这一瞬间,对我来说是永远的。这个瞬间里面有永远。这个瞬间被你发现了,我感到非常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