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说结尾,王安忆满怀深情地写道:“我们团的命不好,就好像泡在苦水里。耳闻目睹的,大都是做人的不易和酸楚。也因此,在我们团的人性里,有着一种深刻的同情,被肤浅的表面掩盖起来。”这肤浅的表面是“幼稚拙劣的歌舞”、“苍白的舞台灯光”、“浑浊的天幕景”、“摇摇欲坠的灯架间”、“灰扑扑的软景堆”,可是如果能穿透这些芜杂的表象,就能看到“我们团的精华”———懂得世事艰难、生计不易,对人对事都有“一种深刻的同情”。正是基于此,每个不同面相、不同性情、不同未来的个体都把这个具有包容力的“集体”视作自己的家,在歌舞声偃止的时刻,在演出的激情褪去后,这个“家”不会疏离和抛弃自己的团员。这,当是“集体”的题中之义。
在严歌苓和冯小刚借《芳华》而抒发的怀旧里,占据了更多篇幅的是个人面对青春凋零以后的无奈和感伤,甚至在回忆里清算“谁亏欠谁”的旧账,把矛头指向集体和历史,对个人却可以无底线地原谅。而在茹志鹃和王安忆的书写里,文工团是温暖的、有包容力的,集体和个人在革命时期唇齿相依,在建设新中国的过程中相濡以沫。正如王安忆所引用的那首明代俗曲《挂枝儿》“泥人”:“将他来揉和了重新做,重捻一个你,重塑一个我,我身上有你也,你身上有了我。”在共同的岁月里,在现代中国的历史道路上,集体与个人在彼此身上留下的是不能忘却的纪念、不应背叛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