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陈建华,他1964年写的一首诗,被金宇澄写到《繁花》文艺女青年姝华的手抄本里,借了人物的口中念出,舞台上也多次朗诵了这首诗。1月30 日,陈建华本人也来看戏了,在后台和小毛、姝华合了影。
这是金宇澄特别喜爱的诗人,1964年上海唯一的颓废派地下诗人,比他年长10岁,1980年代去哈佛大学,退休后在上海交大做客座教授。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特别难受,少年时代我是没有这样朋友的,我心里立刻会想‘当年认识他该多好啊’。在那个混乱年代的上海,我们这些小朋友到处在寻觅这种‘武林高手’。这次看话剧,演员的朗诵提醒了我,特别想请他来看戏。”
梦中的美景如昙花一现
随之于流水倏忽地消失
萎残的花瓣散落着余馨
与腐土发出郁热的气息
这首诗的气质,和黄安的《新鸳鸯蝴蝶梦》不一样,童安格的《忘不了》,姝华背的《苏州河边》也各有意味,但时光飞逝如电,时间过去了,时间留在音节中,不知是开心还是烦恼,不知是好还是坏,再闻一曲,人生的无奈、尴尬,包裹了观众。
《繁花》用到的民间歌谣、流行曲、弹词、沪剧、邓丽君、梅艳芳,比如“重谈笑语人重悲,无尽岁月风里悲”,故事里的人,故事外的我们,经历了这些年代,走到现在,能有什么新奇的想法?只能这么生活,当时的少年人在读无名氏的句子:“腐烂与死亡”,或变成小毛自己的态度,“退一步,只能求稳,求实”,除了“温柔同眠”,能做什么?
二
温方伊的想法,和金宇澄不谋而合。
小说和话剧中,也就是距离美琪大戏院只590米的卡德公寓,“凯司令”蛋糕店楼上——小说称“拉德公寓”,是沪生家。舞台重现了沪生和阿宝为小毛过生日。小毛说,兄弟三人结了义,有难同当,有福同享。阿宝却借用了爸爸讲的话说,就是最好的朋友,最后也是各归各,因为情况太复杂了。
温方伊说,这是小说的情感落点。
“对于《繁花》这个戏,其实有不同的选择方法,一种是按照原小说,一种是干脆把几个完全不相干的故事拼在一起,但它们可能表达了同一种主题和情绪,很多戏剧都会用这样的形式。之前有人说,你们能不能直接按照年代线走。我觉得第二种,个人没有底,我不敢这么做。如果直接按年代线走,会出来一个问题,因为《繁花》打算做三季,第一季如果只写60、70年代,第三季写90年代,就会觉得人物都没了根。按照小说的写法,我们是知道人物过去的经历的,才能理解为什么到了90年代他们会有那样的态度和做法,所以我觉得,90年代和60、70年代是不能拆分的。”温方伊说。
其实此前,金宇澄并不希望用女编剧。
“女编剧容易走感情路线,而实际的小说是男人视角,担心会把感情线编织得过于女性化、感情化。小说有一种男人玩世不恭的气质,实际是他们的一种经验积累,大量属于他们视角的人生刻痕。为什么阿宝这么沉默?因为有一个旧时代经验托底,是慢慢形成的这种态度,其实在中国,不少男人会慢慢变成这样。女编剧容易弱化这些,因为对男人不了解。”
有时老金也想不清楚,不了解读者为什么喜欢这部小说,女读者特别多——也许是她们想看,一个上海男作家怎么写上海女人?
“男人的视野应该更宽,女作者往内心走得更深,这没有性别歧视的问题,是担心会不会因为女作者的参与,而影响到本有的特点?”
温方伊觉得,改成言情戏反倒难了。
“金老师怕女编剧会写得矫情。但小说里,男性在感情中基本上都属于被动的态度,都是女性主动,比如李李,梅瑞,银凤。我来改编,把它做成感情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无论怎么写感情,最后的落点,都落在男人们为什么在感情中有这样的态度,还是得挖这些人过去经历了什么,而不是单纯写感情。”
老金对话剧的改编非常满意。
他说前几天有人给他打电话,说汪小姐这女人,也真是生命的悲哀,“虽表面上看,这个剧处理女性角色非常个人化,但因为不断出现过去的闪回,加强了一种力量,不只是留在表面的矛盾,观众会考虑到城市的个人命运。”
50后和90后的不期而遇。
小说本身的戏份充足,细节繁密,金宇澄的写法,几乎不给改编者留活路,小说中甚至身兼数职:导演、编剧、舞美、服装,甚至演员——很多人建议老金可以在王家卫的电影里演一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