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松年《琴书乐志图》表现的便是在一座垂柳依依、芭蕉葱郁的夏日庭院中,四位高士听琴纳凉的雅集活动。只见一位头戴东坡巾的老者盘腿坐于榻上抚弄古琴,其身前身后各有一位老者挥扇倾听,另有一老者凭几展书,正在专心阅读。清幽含情的琴声,引得数只仙鹤自天外飞来,似乎也为琴音所陶醉。园中侍者,或浇灌庭院中花木,或收拾盆中水果。抚琴老者背后有一扇山水画屏,桌案上摆放的各种画轴与文玩,勾栏水塘中有水禽正在悠游嬉戏,夏日莲花已盛放……种种情形,皆显现出文人生活的雅致之趣。画面右上有一则乾隆三十一年(1766)的御笔题诗:“不知四老姓名谁,清昼琴书且自怡。漫拟商颜寄高躅,灭刘恐中牧之诗。”看来这幅琴音古画,也勾起了乾隆帝的极大兴味。同样的抚琴情节,还出现在《听琴图》等文人雅集题材画作中。
“但得琴中趣,何劳弦上音。”文人抚琴不单是为了耳目之享,更是为了追寻内心平和与圣贤境界。高濂在《遵生八笺》中语:“知琴者,以雅乐为正。按弦须用指分明,求音当取舍无迹。运动闲和,气度温润,故能操高山流水之音于曲中,得松风夜月之趣于指下,是为君子雅业,岂彼心中无德,腹内无墨者,可与圣贤共语?”
因此,在雅集聚会中,纵不善琴,亦当有琴。清幽的琴音,如风吹松涛,如溪水潺音,如雨润芭蕉,如山高鸟鸣。以天地之音触动内心之弦,不正是文人墨客咏物怀古、吟诗作歌的灵感源泉吗?
(明)陈洪绶 听琴图(局部) 纸本设色纵112.5厘米 横49.5厘米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香茗醉人——茶
焚香调琴之外,另一项不可或缺的文人雅事便是品茗。早先尚属贵族消费的茶,到明清时早已走入普罗大众,亦成为文人们的风雅修行。
文士书斋里大都会备好茶具,平日里自斟自饮,雅集时友朋共饮。如果条件允许,还会在房院中专旁一间茶室,也称茶寮,中有茶童伺候,方便多邀好友于其中品茗论诗。文震亨在《长物志》这样描绘茶寮:“内设茶具,教一童专主茶役,以供长日清谈,寒宵兀坐;幽人首务,不可少废者。”
品茶,自被文人青眼相加之后,逐渐由技变为艺,又由艺上升为道。茶道种种讲究,妙语难言。烹、煮、煎、泡、点各种冲茶技艺;杯、盏、碗、壶、炉、洗、瓶诸多品茶器具。烹茶用的水,首选无锡惠山泉水。佐茶的果品点心,则多选榛子、松子、新笋、鸡豆、莲实等口味清淡之物。
(明)唐寅 事茗图(局部) 纸本设色纵31厘米 横105.9厘米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不同于市井乡民饮茶解渴,文人品茗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清雅氛围。《红楼梦》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 怡红院劫遇母蝗虫》中妙玉便说:“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看她为贾母献茶,茶具是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冲茶的水是“旧年蠲的雨水”,这已经是难得的了。可待到她唤宝钗黛玉去吃体己茶时,拿出的茶具便更不一般了。只见“妙玉另拿出两只杯来。一个旁边有一耳,杯上镌着‘瓠斝’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晋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便斟了一斝,递于宝钗。那一只形似钵而小,也有三个垂珠篆字,镌着‘杏犀盉’。妙玉斟了一盉与黛玉”。给宝玉的是妙玉自用的绿玉斗,后换成整雕竹根的蟠虬。冲泡用的水更是珍贵—“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好茶,好水,好友,才是品茶氛围。无怪乎徐渭在《煎茶七类》中说到人品、品泉、烹点、尝茶、茶宜、茶侣、茶勋七者互佐。在唐寅《事茗图》、金农《玉川先生煎茶图》中,我们都可以看到茶与人的相合。
“奇茶妙墨俱香”,饮茶若与其他雅事一起,如读书、赋诗、清谈、焚香、博古等,又往往能助添清兴。这样品茗雅集的场景常常出现在文人雅集图中。如冷枚所绘《春夜宴桃李园图》表现了山石庭院中灼灼桃花掩映下的众位文士雅集聚会的场景。春夜宴桃李园雅集指的是唐开元二十一年(733)前后,时至中年且仕途不畅的诗人李白与众位堂弟相聚于安陆桃花园中,借着春日桃花盛开的良辰美景开怀畅饮、赋诗吟唱之事。李白在聚会上抒写了《春夜宴桃李园序》,吟唱出“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的人生渺茫与无奈之情。后世画家多以此为画题,绘制出多幅《春夜宴桃李园图》。在图中,文人们除饮酒之外还饮茶,有童子在旁烹制。同样的文士饮茶场景,还出现在《文会图》《十八学士图》等雅集图画中。
(清)冷枚 春夜宴桃李园图 绢本设色纵188.4厘米 横95.6厘米 1739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