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完后,杨枝光突然默不作声了。或许惊觉此刻与记忆中的场景太过不同。在杨枝光记忆中,“芦笙不是用来吹的,而是用来跳的。”跳芦笙是一项声音牵引的全身运动,而且是一项集体舞蹈。芦笙最少得三人吹才能听到音效,跳芦笙最少得十人才能看到场面。人越多越好,如果有十几支芦笙队同时争鸣,那场景就会气壮山河。
杨枝光描述的跳芦笙场景让我想想都醉了,强烈要求杨枝光穿上侗家盛装表演跳芦笙。没想到贵为芦笙制作国家级非物质遗产传承人、跳芦笙获奖无数的杨枝光却开始扭捏起来。先是死活不肯穿侗装,因为这里虽然还保留着着侗装的习俗,但是只有老年妇女才会这样做,侗家男人不穿侗装已经很多年。
好不容易哄杨枝光穿上侗衣,想让他到村口的风雨桥上跳芦笙,但是杨枝光要么只是呆呆地抱着芦笙不肯吹,要么只摆着跳芦笙的POSE。问其原因,杨枝光的回复让我啼笑皆非:“只有正月初三村里办芦笙节时,我们才会穿成这样去表演跳芦笙。现在吹笙唱歌,村民们会笑话的!”
侗族不是闻笙而歌的民族么?为什么会觉得平时在寨子里跳芦笙会觉得丢丑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就好比旗袍是正宗的中国女人装。但如果你平时穿一条走在大街上看看?有的是为了作秀!”我身旁的摄影师一语道破天机。
看到我们失望的表情,杨枝光似乎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他把我们引到他家房子后面一个隐僻的角落,给我们跳了一曲《踩堂曲》。
芦笙音乐的原味和杨枝光造型的劲道,让我们对曾经的斗芦笙场景产生无限遐想,竟按捺不住想要走进山坡上,在那层叠的瓦片如黑云一般的老侗寨走一遭。
我们边走边问,终于找到坪坦村的芦笙台。这芦笙台造型就和汉地古镇中的老戏台一模一样。想必在往日,芦笙台一直是村里举办集体活动的场所。但这芦笙台荒废已久,有人甚至在芦笙台堆满了砖瓦和水泥。我暗自祈祷,这砖瓦和水泥不是为拆芦笙台准备的。
又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杨枝光口中所说的那个曾经高耸入云、后来在文革中被拦腰砍去的鼓楼。老鼓楼依然在使用,从鼓楼庞大的占地面积依稀能回想其往日的雄伟。鼓楼中与时俱进地接入了电灯,放进了电视,已经成为了寨子里的老年人活动中心。电视没开,灯也没亮,只有一位老人打着瞌睡吸着水烟烤着火。
“少不学芦笙,老没老婆疼!”看到这场景,我突然记起老人骗杨枝光学芦笙时说的话。可惜,鼓楼里已经没有一个年轻人。唯一做芦笙的国家级大师,甚至在自己的村寨里不敢用芦笙发声。
本版文/雷虎本版供图/阮传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