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光首肯下,由杜延年发起的这次针对“民所疾苦”“教化之要”和“前朝得失”的会议,汇聚了朝廷重臣和从天下郡国择选出的“贤良文学”。这本是一次庙堂与江湖共商国是的盛举,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却吊诡地变成了批判大会。甚或只要是武帝朝征和四年(前89)之前的国策,就会受到“贤良文学”的无情的诘难。其意气之盛,面目之憎,像是要把旧政啖进口里,囫囵吞掉般。
一旁的属官也有不忿的,他们有的位在中朝,有的岁食千石,无谁不受汉武帝的拔擢之恩。臣心如水,如今主辱臣怒,他们少不了吹吹胡子,瞪瞪珠子。
可这些由郡国推选出来的士庶,如茂陵唐生、鲁国万生、汝南朱子伯、中山国刘子雍之流,多是久经辩场的鸿儒,虽不敢和朝廷命官卵石相较,但气骨总还是有的。于是他们每每鼓噪后,都不忘拿出汉武帝的《轮台罪己诏》来:
“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属官们缄口了。除了对先帝罪己诏的哑口无言外,他们还敏锐地发现:贤良文学所针对的“盐铁”“均输”“平淮”“算缗”“告缗”“统一货币”等事,全系御史大夫桑弘羊在前朝推行的举措。原来千夫所指的,不是民生之凋敝,而是政治之仇敌。
这本也不是一场稷下辩,而是那霍光设下的鸿门宴。
一杯苦酒,饮之不悦,不饮思渴。汉宣帝的诸位辅臣里,唯有桑弘羊久居要津,最通国策。士庶在左,朝臣在右。他避不得,亦怒不得,只能缓缓坐定,调整鼻息,等待贤良文学新一轮的发难。
少顷,汝南儒生说道:“大夫容秉,今日专说货币。高祖立国以来,铸权在地方,财货通畅。张汤自戕后,大夫署理经济事宜,收归铸权于中央。如此兴废无常,致使百姓士族竞相逐利,风俗灭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