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去了他家,说是取稿。在等待《红拂夜奔》回音的日子里,我跟他约了个短篇,参加本杂志的“短篇小说公开赛”。约稿时我像个老油子似的提醒他:“求您,这回写篇老实点的、俺们能发的吧!”到了他家,他把《夜里两点钟》打印出来给我看。看完,我不留神叹了口气。唉,一个作家在自由状态和“警告状态”下的写作,竟会有这么大的不同!可能怪谁呢?是我要他写“老实的”“能发的”作品呀。而他是为了帮我的忙,才答应下来的。
“这种有损尊严的东西,我以后再也不写了。写多了就成没滋没味的人了。”敏感的他看了我一眼,说道。“最近杂文也得收着写,这不能说那不能提的,有几个朋友看了几篇,都说不如以前有意思了。以后我宁可写有滋有味发不出来的东西,也不写自我约束得不成样子的文章了。本来你是个挺有滋有味的人,却让朋友觉得你这人没滋没味的,那干嘛呀。”啊,时隔六七年,我还能记得他这些话。“有滋有味”这四个字一直嵌在我的脑子里。
“不管怎样,这篇是铁定能发的,”我说,“不过,《红拂夜奔》……”
“还是发不了。”
“嗯。”我低下头去,“杂志刚挨了批, 因为牙签和避孕套什么的……”我大体说了几句。
他咧嘴笑了起来,是感到了极大的荒诞的那种笑。
“真是很抱歉,让您浪费那么多时间……”
“没什么的。”他说。神情淡然。
此后,他陆续给我看他发不出来的作品。抱着微茫的希望,我隔段时间就向编辑部提交一部,计有:中篇小说《似水柔情》,舞台剧本《东宫•西宫》、长篇小说《万寿寺》的部分章节。除了《万寿寺》的第七章被同意留用,其余都被退了回来。同性恋题材是不能在文学期刊上发表的。《万寿寺》的文体实验太极端了。嗯,不过第七章挺有诗意,作为对作者的鼓励,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