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后,先给我更加热爱的作家打了个电话,赤裸裸地表达了对《红拂夜奔》的膜拜之情,电话那边是一阵害羞而开怀的沉默;然后我写了张热情澎湃的稿签,把小说提交上去,静等领导回音。过了月余,执行主编叫我去她的办公室。一摞厚厚的稿子放在我面前,上边别着稿签。我心凉了半截。“《红拂夜奔》非常精彩。”她说。我一块石头落了地。“可是,太长了。咱们是月刊,没法发长篇,你能不能请作者压缩一下?”“压缩到多长?”“三万多字吧。” 十八万字的原著,压缩到三万字……也就是个梗概。但总比不发好。终审说能发三万多字,那起码这三万多字的发表是有保障的。“好的,我跟作者商量一下。”
我给他打了个吞吞吐吐的电话:您的《红拂夜奔》,那什么,别的杂志可能会用吗?他慢悠悠道:这稿周游各大杂志一两年了,怎么会忽然就能用了呢,你那也没戏了吧?我:也不是全没戏,有……六分之一戏吧。他:怎讲?我:头儿说,我们这儿只能发它六分之一那么长啊。他:三万字?我:嗯,三万多字,您,您能压缩到这么长吗?我等着他发出冷嘲,但是没有。他顿了片刻,声音低沉得像是发自腹腔:“我试试吧。”
两周后,我从他那里拿到了压缩版。拿掉了王二那条现实线,反复回旋的交响乐一样的结构不见了,成了一个李靖红拂的精悍故事,依然很逗,寓意犹在。我赶紧提交上去,等待刊发的好消息。而他的原稿被我贪污,传给一个在人民大学读研的朋友。他读完,声称“三月不知肉味”,又给同宿舍的哥们传看,一时间在那个小范围内,“无人不谈王小波”。我把这个消息反馈给他,看得出他很开心。这就是他逝世后图书宣传语上“他的作品以手稿的形式在高校里流传”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