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抗战艰辛的年代中,杨荫深先生凭一己之力,在古代典籍的大海中,索引钩沉,披沙沥金,梳理出民众生活事物掌故,汇于一炉,这种志在弘扬整理华夏文化,传承民族精粹的志向是可贵的,而“甘坐冷板凳”的刻苦治学精神更是弥足珍贵!有人或许对这种学术成果不屑一顾,认为它都是古书上辑录下来的,这是一个很大的误解。
做学问,写文章,我历来崇尚两种价值,一个是独具慧眼的新颖观点;一个是可以实用的资料功用,前者振聋发聩,后者则可为后来者提供可资借鉴的资料功用。现在学界有一个很坏的风气,表现为食洋不化的民族虚无主义很有市场,一些研究者的研究内容大量抄袭国外,跟在洋人后面亦步亦趋,严重脱离中国的实际情况。现在回头看杨荫深先生那一批民俗学人,他们“有热心肠,坐冷板凳”,怀抱振兴中华文化的理想,夜以继日,孜孜不倦,钝学累功,积学聚宝,整理和研究,艰苦地磨砺。那个年代出过一大批专家,为民俗学术事业做出了或大或小的贡献,其精神本身就是值得后学继承的一笔宝贵财富。亘古以来,历朝历代的风俗总是器物文化、世道人心的伴生物,它也是时代走向与社会发展的伴生物。近世以来,中国社会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跨越,以及当今社会正在向信息文明迈进,作为民众生活固有的组成部分,日常的生活事物正在出现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化。然而,当今的态势是:想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老外越来越多,但知道中国传统文化的中国人却越来越少,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重读杨先生的这部书,我感到应该有一种发展的思想,我特别想说的就是,如果将这部《丛谈》书名中的“事物”改成“风物”的话,可能与这个眼花缭乱的时代更为贴切。当然,限于时代和条件,这又是我们不能苛求于杨先生的。1986年,我曾提出研究“风物”的概念。多年来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举例说吧,辛亥革命之前,各类制造精巧、五光十色的洋货如钟表、眼镜、玻璃器皿、洋布、洋油、洋皂、洋针、火柴等大量输入,这些洋货固然都是物质的;但人们争先恐后地购买,或使用,或感新奇,或为炫耀,或为了方便利用,或作为馈赠礼品,以购用洋货为时尚;继而国内的民族资本纷纷投入,兴办实业——这就是“风物”的导入引发国内的工业变革,这本身就是一种非物质的东西,即精神在起的作用。或许这样理解“民俗”是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的中介,是恰当的,至少是不无裨益的。“风物”从历史沿传来,又在现实社会生活中生生不息,具有一定特色的心态、习惯、仪式、制度等,是一个外延相当广泛,反映民间文化最一般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