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2008年左右第一次产生拍《八月》这部电影的念头时,是在一个中午,也是八月。我在姥姥家院子里的一个葡萄架下,天特别蓝,有云在飘,然后从四面八方传来各种很细微的声音,感觉生活突然就慢下来了。它不像平常生活当中有很多需要你去完成的事情,你的整个心都放下来了。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很多,我觉得可以把这些思绪整理起来,并把它塑造成一个完整的作品,用电影的方式表达出来。我很享受这样的感觉,有时走在街上或者在某种环境里我会觉得陌生,但是眼前的东西又都是我熟悉的。
其实《八月》的原始素材是彩色的,彩色的素材会更有代入感,它的年代感会更强,但我觉得这样一来很多感觉上的东西就变弱了,甚至是消失了,它可能把我们的注意力带入到一种对位之中,或者带入到情节当中。
《八月》在做后期的时候特别困难。我们拍了很多素材,它其实完全可以做成一个情节剧。但是在做后期的时候,我觉得前者离我想要的感觉越来越远了,最后它从6个小时的素材变成了100多分钟的电影,我一直在和自己对话,一直在判断。
秦晓宇:你这么一说,让我对《八月》有了更多的理解。其实电影创作和一首诗的创作有相通之处,它往往不是从一个抽象的观念或一种思想出发,更多的可能是一种氛围,一种突然的感触,带给我们一种创作的动机,我们会用各种方法来追寻这种感觉,使之在作品中萦绕不去,构成一种基调。
张大磊:说到黑白影像,黑白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有年代感的,或者有写实的作用,比如说我们看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影片或者中国很早的那些革命题材的电影,都是黑白的。但是在《八月》里,我并没有特别理性地去分析在电影语言上这个黑白影像会有什么作用。我感觉它的效果与传统的黑白片其实是相反的,它模糊了具体的年代,也模糊了具体的事件,让一切变得虚幻起来。黑白影像,可以属于任何年代,而某种彩色的场景,它的时代烙印可能很清楚。
关键词:父辈
秦晓宇:《八月》在结尾部分有一句话,是向我们的父辈致敬。其实对于男孩子来说,在西方有所谓的俄狄浦斯情结、弑父情结。当你开始叛逆、僭越父法禁令的时候,意味着你开始自觉地成长;而当你理解或致敬父亲的时候,意味着你开始成熟。我想知道影片对父辈的致敬,想表达什么?
张大磊:大部分创作者,会把自己的一些态度和观念放在电影或某个人物身上,尤其是第一部电影。有些观众看了《八月》后说想起了《一一》。《一一》同样是以一个孩子的视角来观察生活和身边的人。不同的是,杨德昌导演可能把个人的表达更多地放在了一一身上。但在《八月》中,我把个人的表达更多放在了父亲这个角色身上。
《八月》结尾那句“献给我们的父辈”,更多的是表达一种感激。我之前讲过,《八月》这部电影更多的是抒情,它不仅是一部关于年代的电影,更是关于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的某种情感记忆。
晓雷看昙花
秦晓宇:片名“八月”,可能在很多人看来,并不很吸引人,几乎没有表达什么,不知道你怎么看?
张大磊:影片最开始的名字叫做《昙花》。我把影片分成两个阶段,在创作阶段它叫《昙花》,完成阶段它叫《八月》。之前叫《昙花》是因为它有一个很明确的寓意,就是像昙花一样美好的事物会很快逝去,但是只要开放过,它就是存在过、美好过的。
但是当我后期再剪辑的时候,很多有目的性的去表达的那些素材并不是我想要的,我更想让这部电影就像是我们经历过的八月一样,它们可能是平淡的、平常的,是不经意发生的。我们每天都会经历很多,所以每天都是重要的,但恰恰每天又都是不重要的,是可能被我们忽略掉的。
《八月》只是一个时间,像水一样流过去了,但是当我们回头去看的时候可能会从水里捞出什么来。而且从剧情来看,八月对于晓雷或者他身边的人来说也是不平常的一个月,有些东西来了,有些东西走了。
《八月》的英文片名叫《The Summer Is Gone》,可能这个英文片名离我想表达的更接近一些,夏日已逝,或者叫失去的夏日。我觉得《八月》是没有界限的,是无形的,就像有朋友说的,仿佛是在大树底下乘凉的感觉。
关键词:非职业演员
秦晓宇:有朋友提了一个关于非职业演员的问题。对于一个年轻导演的处女作来说,这种选择可能有多方面的考量,比如说成本问题。电影里的演员都是非职业演员,表现都不错,片中的小演员还拿了金马奖的最佳新演员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