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拍”能不能扛住时间,打赢翻身仗,打铁还是要看自身硬,归根结底,这是考验创作者的技艺。
远的不说,就说黄磊栽惨了的《麻烦家族》。“独门别院的三代同堂”,作为导演的黄磊设定的这个戏剧情境,偏离了大部分观众的想象,但是,“不接地气”的指责太笼统,只是问题的表象。从山田洋次导演的《家族之苦》到《麻烦家族》,真的只有生搬硬套?不见得,影片的核心议题是有转移的。日本老导演用喜剧的方式谈“苦恼”,题眼在“苦”,为了老母亲的离婚案,一大家子分成两派,居中的小儿子为难地调停两边,“幸福”是小心翼翼协调下的短暂和解。到了中国版中,核心是“家族”,“家”成了一种信仰,任何矛盾在“家”的神圣属性前终被压制。遗憾的是,能做好爸爸、好老师和好厨子的黄磊,他的剧作和拍摄能力其实很局限,抖机灵的策略是不能释放戏剧能量的,表现在电影里,他只能照搬原版的情节设置和细节,却无能展开对生命现象的捕捉和生命哲学层面的反思。
事实上,《家族之苦》本身有“翻拍”的背景。电影结束于老父亲病愈后在家看小津导演的《东京物语》,这是山田洋次的致敬之笔,追溯上去,他之前的《东京家族》就是翻拍了《东京物语》。《东京家族》是一部评论两极分化的片子,很多小津的影迷觉得山田洋次哪里都不如小津,用小津特有的美学风格去考评山田洋次,后者简直一无是处。这种论调是“爱的盲目和偏见”。老山田的能耐,恰恰在于“致敬而不照搬”。小津的《东京物语》是刻画日本战后的大家族分裂、血亲疏远,《东京家族》和《东京物语》的差别,不在于小津悲观而山田温存。时代变迁,21世纪初的社会空气迥然不同于战后,山田刻画的是“衰老”成为日本社会的症候群,到了《家族之苦》系列,这很大程度是《东京家族》谐谑化的延续,笑着去谈沟通、生死、离散……这些终究悲哀的命题,笑话和笑声衬着悲凉的底色。山田对小津极是敬重,但他没有把小津的“原版”当成卸不掉的负担,从《东京家族》到《家族之苦》,再到拍出《家族之苦2》,他在表达自己的冲动和思考,把“平田家”打造成“寅次郎”之后的又一块金招牌,这样兢兢业业的手艺,观众看得见,时间也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