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翼杀手》 (1982)剧照
《银翼杀手》之所以弥漫着阴郁颓丧的绝望情绪,是因为在影片剧本以及菲利普·迪克原著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的设定中,地球已经沦落成了一个被人类抛弃的垃圾场。经历过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后,大气严重污染、资源极度紧缺的地球,变得极其不适宜人类居住,因此大多数身体机能正常并保留着生殖能力的人类,都已经移居到外星球生活,而依然留在地球上的,往往是身体机能衰退,无法进行生育的畸形人,和勉强维系着大都市正常运转的合法复制人(也就是在外观上与人类完全一样的机器人)。
于是我们看到,《银翼杀手》中的洛杉矶,已经变得满目疮痍,原本的地标性建筑布拉德伯里大楼,在影片中变成了堆砌着污水与垃圾的破败空楼。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充斥着夜店与黑市的贫民区,这个人满为患的区域,被肤色各异的各类人种以及融合着美国、日本、中国与阿拉伯元素的亚文化区域所占领。在拥挤的人流中,所有人都在急切而无望地寻找着什么,却又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何处。
《银翼杀手》 (1982)剧照
不过,在笼罩全片的阴冷氛围中,斯科特依然加入了些许柔软感性的笔触。人们在初次观影时,或许只记住了斯科特的三板斧:雨水、烟雾、聚光灯。然而那些渗透出诗意的细节却潜藏在片中的无数个角落:复制人卓拉死去时含在眼眶里的眼泪,和她背部如同天使折翼一般的伤痕;不知自己是复制人的蕾切尔,在得知自己真实身份时垂下的泪水;复制人头领罗伊,像孩童一般投向世界的好奇眼神,以及他在伴侣普丽丝死后,为她献上的动情一吻……虽然糟糕的未来就像片中始终停不下来的倾盆大雨一样,冲刷着《银翼杀手》的世界,但片中这些柔软的泪滴却如同珍珠一样闪耀在人们的记忆中,永远不会被时间的长河所埋没。
菲利普·迪克:何为现实
谈论《银翼杀手》,就不可能绕过它的原著作者菲利普·迪克,这位永远处在疯狂边缘的科幻大师,这位焦虑地质疑着梦境与现实之间脆弱关系的科幻界博尔赫斯。他是个缺乏安全感的药物依赖者和精神病人,广场恐惧症、被迫害妄想症、躁郁症、精神分裂症,所有你能想到的精神疾病,他在自己短短的53年生命里大概都得过。然而正是这条脆弱而又时刻紧绷的神经,为他赋予了如同通灵者与先知一般的超凡才华,他用一部部徘徊在美梦与噩梦边缘的致幻小说,揭穿着当代世界对人类身份的虚假建构,并借此向人们警醒着科技与大众传媒的邪恶一面,这份声嘶力竭的呐喊在今天依然能激起回音。
《银翼杀手》 (1982)剧照
菲利普·迪克的脑子里似乎有着取之不尽的点子,而且他是构建故事结构的大师,这让他的短篇小说有着极高的可读性与艺术成就。与之相比,他在撰写长篇小说时反倒发挥的很不稳定,这大概要归咎于他反复无常的精神状态。《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就是这样一部优缺点都非常明显的长篇小说,精彩处令人击节叫好,平淡处令人昏昏欲睡。不过这部讲述警察戴卡德连环捕杀复制人的故事,聚焦的主题依然是迪克对“何为真实”的执念:在一个所有事物都能够以假乱真的未来世界,一个人该怎样确定自己真实的身份?如果“人类”与“自我”的概念,都已经被大企业的广告话语与基因改造技术所异化,那么我们的存在,还是否具有任何值得信赖的参照物?
迪克曾对《银翼杀手》的剧本明确表示不满,因为他笔下的主人公往往是被生活压得近乎窒息,只能通过药物与不切实际的梦想来麻醉自己的失败者。而汉普顿·范彻的剧本,却把《电子羊》中的瑞克·戴卡德一角(哈里森·福特饰)改编成了如菲利普·马洛(《漫长的告别》、《夜长梦多》等雷蒙德·钱德勒小说中的主人公)一般刻薄厌世的硬汉侦探,这完全违背了迪克小说的一贯气质。
不过除去对戴卡德的塑造外,《银翼杀手》还是体现了很多迪克式元素,例如蕾切尔大脑中被人工植入的虚假记忆,就能让人想起迪克在另一篇著名的小说《全面回忆》里面的设定:当记忆几可乱真,虚幻与现实同样真实可感的时候,“我”究竟还是不是“我”?还是说,对这个问题的诘问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
这几部获奖的热门大片中,《三块广告牌》正在影院热映,《水形物语》3月16日马上要和观众见面,《敦刻尔克》、《至暗时刻》、《寻梦环游记》、《银翼杀手2049》都是去年院线上映过的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