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自发地描绘孙悟空身体的发育,我们只能将其理解为创作者对于时间的自觉,即每一次对孙悟空艺术形象的再创造均是前作基础上的推进,创作者自觉将不同文本中的孙悟空理解为同一个“身体”,这种进化论身体观亦是典型的现代性范畴。在原著《西游记》第三回中,孙悟空将自己的名字从生死簿中勾去,“九幽十类尽除名”,自此,他的生命便与时间无关了,他是无法感知青春或衰老的。因此,将“年龄”与“时间”铭刻于孙悟空的身体形态,本就是一种现代性改写。更重要的是,这种时间是有方向感的,它不是上古时代的循环时间,也不是本雅明所说的“空洞的、同质的时间”,而是合目的的线性时间,是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历史观,是朝着更高、更快、更强方向狂飙突进的成长。所以,在身体发育的维度之上,还存在着一个精神成长的维度。这个精神的维度至关重要,因为孙悟空在精神气质上的成熟深刻揭示了黑格尔的历史观:历史是“精神”在时间里的发展和在现实中的实现,是人的意识的展开过程。
二、历史的成长:从身体到民族主体
英国电影理论家帕特里克·富尔赖(Patrick Fuery)曾详细讨论“电影话语的形体存在”,从形体存在的角度说,人可以区分为三个层次:具体物化的肉身(flesh),人物形象所依附的整体身躯(body),以及个体抽象实质存在的主体(subject)。借由电影的视觉语言,肉身、身体与主体得以实现一种递进的发展关系。而那些被导演调度、被美术师设计、被摄影机规训过的“身体”,之所以能够生成“主体”,正因为其内蕴着某种颠覆性力量:“电影的承载物、驱动力和表现对象就是人物的身躯。但它不是简单的身躯,而是那种有反抗、有需求、被社会化了的,而且抵制着所有与社会趋同的身躯,它虽然丧失了一定的权力,却又充满颠覆性的力量。这是一种有形存在的话语,由肉体、身躯和主体组成,同时反过来又可以通过这种有形的话语组成肉体、身躯和主体。电影同人物身躯的关系更像是一种征兆的运作,而这种征兆说明了被掩饰的意象和符号就是形体存在的标记。电影的话语就是人物身躯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