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的《樱桃园》诞生100余年间,有关樱桃园易主与消失的理解,已越过新兴资本家取代没落地主贵族的范畴,被视为物质丰富精神贫瘠的世界,对精神富足物质匮乏世界的侵蚀与占有,“樱桃园”象征一切古旧但美丽的事物,《樱桃园》是首忧伤缓慢的抒情诗。但若果真如此,契诃夫大概就不会在南方小镇雅尔塔的病床上缓慢创作时,还希望尽快完成并重返热热闹闹的莫斯科。剧作1904年被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首度搬上舞台,是以悲剧示众,但契诃夫却将《樱桃园》看作喜剧。
的确,剧作中以奇特方式维护生活传统的地主老爷、贵族夫人,讽刺大师契诃夫时不时便会奉上嘲讽之笔。离了87岁的老仆人费尔斯不会穿衣脱衣、嘴里终日念叨如何打台球的“中老年少爷”,自说自话常与人做无效沟通、“千金散去不求复来”的“神经质小姐”,如此一对沉溺在过去、无力于未来的兄妹,说契诃夫对他们恋恋不舍,岂不可笑。
实际上,《樱桃园》里几乎难见留恋。不说商人罗伯兴希望尽快从园中抽身,柳苞芙的女儿安妮雅和昔日的家庭教师、“永远的大学生”彼嘉,心思早飞到外面的广袤天地。甚至柳苞芙和她的哥哥,在得知罗伯兴成为樱桃园的新主人后,也只是短暂性地难过一会儿,巴黎的旧情人和银行的新职位,正分别等着他们。剧作中的慢与快均是相对而言,某种程度上,除了被遗忘在角落、最终病死于园中的费尔斯,没有人真正在意樱桃园的命运。
去年的乌镇戏剧节上,波兰羊之歌剧院带来的音乐诗剧《樱桃园的肖像》,便节奏明快颇有喜感。这部时长约一小时、重点展示剧作第三幕的作品,道具极少,不过三张桌子和一些椅子,但它们却会变魔术,组合出不同的场所。而演员轮番在前面讲述或歌唱时,其余演员会在桌椅与地板间蹦来跳去,与正倾诉情感的演员若即若离,两种表演层次贯穿始终。难称严肃的音乐与强劲有力的肢体表达,看似将剧作里最伤感的一幕进行戏谑表现,实则与流淌在契诃夫字里行间的情感切合,“漫长的等待”不过是为了“最后的狂欢”、“短暂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