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可以有千万种变化和追求,但本质核心是关于人的,创作者一定要深谙人性,不仅仅是自我的向内求索,还要对更加广大的人心有所体认,并且一定要尊重你的观众,无需谄媚但要细心为之着想。说到这点还有必要严肃指出一个我在观看现场发现的问题:曹操《观沧海》篇的段落,编导突发奇想让舞者们砍砸巨大的冰块,在离舞台边缘很近的地方,冰花冰屑四处飞溅,直接飞到观众席前三排,许多人紧紧挡住自己的脸颊和身体不受冲击。可能编导此举为了追求激烈紧张的戏剧高潮局面,但这场景在我看来暗藏着极大的危险。这一场万幸没有出现“小概率事件”,但假若有一人被急速飞溅的冰屑所伤,恐怕就可能演化成一个剧组吃不消的危机。
《从前有个山》这一轮已然收获许多负评,但我始终认为不是题材的错误,也不是编导演在哗众取宠,在碎石乱瓦覆盖的重重板甲下我隐约仍能看到某种不灭的追求,也正因此我想要誓死捍卫艺术家进行特殊表达的权利,尽管哪怕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同意。
以上就是我对这部作品的真实态度。
戏剧不像影视,戏剧不是一次性艺术,而是修改的艺术,《从前有个山》这样一部魔幻怪趣的大型制作,究竟还能不能改好了?我想也并非毫无可能。但是整个制作团队都须想明白,真正要的是什么,以及能够做到的是什么。跨越几千年的古典诗词文化如何在当今语境下重新激活再生,赋予新的力量和智慧,是很有意思也很重要的修行。制作团队中的每一个人都在这场修行中,没修明白的人就会讲不好这个谜一样的故事。我们都像那个不知所云的小孩,在面对雨丝风片断井颓垣的时候,捡起这珠玉碎裂的诗词万花筒,耳听得西风瘦马的声响,我们都受到了巨量辐射,应该明白些什么,也一定会发生些什么。而我想送给创作团队的祝福是,不要总一味想着去对抗,去打破对面的什么,先试一试向内挣破自己。每一个人都需踏实翻过这座山,才能“看见”这座山,每一个当代中国人的心里,都还住着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摄影/齐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