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封闭落后贫瘠的山村,何尝不是前现代社会的缩影。
亦如中世纪欧洲被猎杀的女巫,孔飞力《叫魂》中清国江南的乞丐一样,日本老人是来自外部世界(还被特意安排为与韩国有民族旧债的日本)、语言上无法与当地人沟通的边缘人。这样的人,最容易成为当地人们心中的魔鬼。《哭声》,英文译作Gokseong,即事件的发生地谷城。谷城曾发生过大规模的迫害天主教徒事件,也印证了影片的指向。影片中日本老人被追杀时的呜咽痛苦的表情、挂在墙上的祖先照片、屋子里的春宫图等等,都在暗示这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你们恐慌害怕以为看到的是魂,摸我看看,魂无骨无肉,你们看我是有的。”从影片开头与结局出现的路加福音,正是在强化老人作为人的存在。
“奶奶说了,日本人是魂”。白衣女子一出场,就以一种依傍传统又政治正确的姿态,向被害者引导和灌输对外来事物的恐惧与仇恨。而日本老人妖魔化的身影,虽然在现实中尚未出现,但却在被害人的梦境和群众的想象中逐渐清晰。白衣女子自身也通过妖魔化日本老人的过程,在观众面前完成了本土守护者形象的塑造。白衣女子悬挂在被害人家门口的那株最终枯萎的金鱼草,真的具有解救灾难的功能吗?能够触摸的有骨有肉的人,和一株无法证明真伪虚头巴脑的金鱼草,更应该相信哪一个?
白衣女子在警察认定她是真凶后的气急败坏和崩溃,或许正是暗示了所谓的本土守护者们,在面临信任危机时产生的普遍焦虑。《哭声》中不时出现的天主教神父和牧师,不过是西方文明的隐喻。在东方的苦难和悲剧面前,这种力量水土不服且推诿回避,不可靠得让人失望。本土法师作为最有可能结束苦难的解救者,却因为能力不足和不被信任,最终难当大任。何况,法师对于物质利益的追求和玩世不恭的态度,更让村民乃至观众,对其私德产生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