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又面临一道难关,一道急流横亘在前,无法绕行。我们在岸边挑了一棵最高的树,用一把小手斧轮番砍起来。忙了将近半小时,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巨响,大树砰然倒地,几乎不偏不倚跨在河上。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挑战:我们要沿着这根又湿又滑的细树干走到对岸,中间不得有半点闪失。昨晚的暴雨让河水涨得满满的,且格外汹涌,万一不慎失足,后果不堪设想。
过河之后是一道陡坡。在密林里一口气攀爬几小时,冷不丁就登上了山顶。这里有一大片开阔地,本南族家园的美景尽收眼底,令人叹为观止。极目远眺,青山连绵不绝,姆鲁山(Gunung Mulu)几座名峰遥遥在望。
第三天,我们抵达已知的最后一个本南族游猎部落营地,发现已经人去棚空。废弃的棚屋开始朽坏,来自森林的,再回森林去。
塔曼·卡拉先行一步追踪本南人的足迹而去,余者随后赶上。进入本南人营地时,我的兴奋与紧张达到了顶点。只有五间小棚屋掩蔽在深林里。一个顶多五岁的男孩先看见我们,立刻吓得脸色煞白,呆了片刻,一溜烟跑进屋里,哭着喊爸爸。
对于塔曼·卡拉,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是与奶奶团聚,祖孙俩约有五年没见面了。一行人受到热烈欢迎。我们登上小梯子,进入一间堪称人体工程学设计典范的屋子。仅有的光源是一堆旺火,等眼睛渐渐适应了室内光线,又有一样竹器激起了我的好奇。这次是塔曼·卡拉的兄弟拿起它来,将其一端对准鼻孔,曼妙之音再度萦绕耳畔——这是一支鼻笛。吹奏一结束,他的妻子紧跟着引吭一曲,歌声婉转而嘹亮,令人动容。我闭上眼睛,用心体会,正是这种感觉!我们的确已经身临其境,在婆罗洲的深山老林里,与本南人共聚一室。
本南族老人吹起了神奇的鼻笛
接下来一周我们与这个部落朝夕相处,同行同止。想学习丛林游猎生活技能,再也找不到更棒的老师了,我们在短短几天内收获满满。本南人不愧为丛林生存大师,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几乎任何一种疾病都能找到对症的自然疗法;可以说,他们的生活方式是与森林融为一体的。
本南人素以强烈的集体感和共享意识而著称。每次猎获不论多少,部落里必定人人均分一份。用塔曼·卡拉的话说:“我们有福同享,明天的丛林一样慷慨。”
有一次,我们打了一上午猎,休息时我问部落里一位老人,为什么要过这种游猎生活。他的回答一语中的,让我们深有共鸣,相信这也是大部分游牧游猎民族的心声:
“我们天生爱动,坐不住,在屋里待久了会得病,心病。”
婆罗洲浓密的雨林
“徒步婆罗洲”期间,我们有幸跟随多个部落和多名野外生存专家穿行于丛林中,但都不能与本南人相提并论。他们神出鬼没的本领似乎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与本南人共处的这几天,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们永远保持超常的感知能力并处于警觉状态,无时无刻不在辨读环境信息。这是种近似第六感的原始生存意识,大部分现代人早已将其忘得一干二净了。
部落战争甚至猎头习俗在婆罗洲的历史中并不鲜见,然而本南人自古以来都是和平一族。相较于你死我活的争斗厮杀,他们宁愿往密林深处一躲再躲。遗憾的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而今面临着新的威胁,为其提供庇护的丛林正在不断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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