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力量动辄跨过日常的边界,向着“不可思议”的一方立脚。南怀瑾先生曾讲述他的经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他四处求仙学道,听说一个姓萧的道长念咒水给人治病,十分灵验,遂诚心求拜。对方百般刁难,见南先生仍不改其志,终于说他有缘,且经上天允许了才肯教他。到得吉日,又命赌咒发誓不可泄露天机,“六耳不可同传”,这才把这心中心、秘中秘的珍贵咒子传授出来。南先生恭受了,一听却笑掉大牙,原来竟是他开蒙的时候就背得比这道长还溜的《大学》开头一段。然而这学子日用不知、习焉不察的“四书五经”,到了并没几两文化的道长嘴里,确时常有治病的功效。所谓诵者至诚,听者亦志诚,遂有感应道交之功。世家学子弃厌学业还来不及,经文成了套路,鲜嫩的“言叶”自然也就枯萎了。
语言的作用,确与信仰或信念相关。过去的人们对着狼或狗咬的伤口诵念“老虎”,不久便会痊愈,可见在人类的命名行为中,已经蕴藏着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不仅是方术道士,标榜客观的现代医学也得靠语言立命,因为我们最怕的不是癌症,而是无名之痛。为语言施加“信念”是人类的本能,跟举手投足一样;教授、政客、心理学家、广告文案、成功学的鼓吹者,无不深通此道。然而“心诚则灵”并非总是如此简单:“名”本身所蕴含的能量有其自身的历史轨迹,否则我们大可不必称念上帝、马克思或观音菩萨,念自己的名字就够了。这里其实涉及“名”与“实”、“知”与“行”的关系,是哲学和宗教上的经典问题,此处且虚晃一枪。可以确定的是,言能否真灵,主要还在于“能言者”的德行。凡夫俗子叫金宝、招财、善德、建国的,大多只是表达美好的愿景,而圣者之名是德行所成,念起来自然力大无穷。把GOD和阿弥陀佛当成口头禅非是不敬,他们可能原本就希望用念名字这样简单的行为,来为众生争取利益最大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