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应祥记载的重点在于“佛郎机铳”,谓其“用于海舶甚利,以之守城亦可”,但中国官员对这群不知“天朝礼体”的“远夷”印象很差,强行将他们带到光孝寺学习跪拜礼仪;而顾应祥“以皮为裤,又以皮囊其阴物,露出于外”的文字中,显然透露着鄙夷之情。
三年后,皮列士使团终于得以进京,但没能见到中国皇帝。又因费尔南·德·安德拉德之弟西芒(Sio de Andrade)在广东沿海为非作歹,以及马六甲王国被葡萄牙侵占的消息传至中国朝廷,皮列士使团一行被逐至广州,关进狱中。葡萄牙旅行家平托(Ferno Mendes Pinto, c.1509-1583)在他的《远游记》(Peregrinakgo)中说,皮列士后来出狱,娶了一中国女人为妻,还生有一女。就像《远游记》中很多内容一样,我们没有其他证据来证明这条记载的真伪。或许,平托读过《东方志》中皮列士对中国女人的评论,据此杜撰了这个故事?
皮列士和顾应祥用各自的眼睛观察着对方的眼睛,无论是眼睛的深浅,还是大小,在他们各自记录的文字背后,都蕴含着对对方眼睛的审美。皮列士笔下的中国女人,不管眼睛大小,都是他一整段对中国女人之美的正面评价的一部分;而顾应祥笔下,葡萄牙人“如回回状”的“高鼻深目”,是中国此前对西方白色人种的描述传统的延续。在整个近代早期,“黑睛小眼”和“碧瞳深目”基本上成为中国人和西洋人描写对方眼睛的格套式语汇,但其背后蕴含的审美判断,却因人、因时代的差异,而截然不同。
碧瞳深目:中国人对西洋人眼睛的描写及其历史渊源
皮列士使团的失败,并未终止葡萄牙人东来的步伐。1557年葡萄牙人入居澳门,尤其是罗明坚、利玛窦等耶稣会士先后进入中国内地传教以后,中国与欧洲的商业往来和文化交流越来越频繁。紧随葡萄牙人的脚步,从十六世纪后期开始,西班牙人、意大利人、荷兰人、英国人、法国人乃至俄国人、瑞典人等,相继出现在中国人的面前。欧洲人的外貌特征,尤其是鼻子、眼睛和头发,给中国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因此“高鼻”、“深目”、“碧瞳”、“红毛”(专门形容荷兰人,偶尔也指英国人)等词汇,频繁地出现在中国官、私文献之中。尽管中国人也注意到欧洲人的肤色(面皙、面红白),但其关注度不及眼、鼻、发色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