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古老的劝善惩恶变得充满趣味性和现代都市的适应性,这是京极的魅力之一,其秘诀却在于找到超越善恶二分法的立足点。“损料屋”和“京极堂”都没有以上帝和英雄自居。他们看到个体与社会之“恶”,总是以“善”的名义发动;他们告诫自己“不可抱着铲凶除恶的心态吃这行饭”、“义贼也不能耍什么威风,毕竟是罪人”。“别滥用同情噢。那不过是我尊彼卑的情感”,并且感恩恶人:“拜这些家伙干了恶毒勾当所致,才有差使可干。”
祛魅与造梦相辅相成,在因果与负债间取得危险的平衡,这就是京极妖怪世界观的基本模式。作为故事写出来的时候,一切都是倒着来的:先是以传统的怪谈或妖怪画中的“典故”作为题引(“噱头”),它们的功能是为作品带来神秘的本格范儿,以及考据和科学的扎实感。在推理界,京极属于半个炫学派。其炫学过程虽然冗长可恶,但最终确实能与主线情节对得上缝。在“正文”中,读者先看到的一团乱麻的事件,它们彼此分散,却有着像纳豆丝一样纠纠缠缠、似有若无的关联。看似生硬地闯进事件中的几个常规人物,如懦弱到欠揍的倒霉穷作家,耿直到欠揍的警察,普通到欠揍的侦探助手,以及明明不会上天入地,却又总给人“游戏神通”之感的英俊到欠揍的华丽侦探,都像没头苍蝇一样嗡嗡乱撞,却在不经意间把一切都汇聚到一起,直到既是旧书店老板又是驱魔师、京极夏彦的自我YY的理想“京极堂”本人出场,施展他的啰嗦功夫,点上那最后的“睛”,让一切揭晓。
以上就是典型的京极套路,读者大可闻一知十。他唯一的真诚就是自我警觉的心境。这种心境使他的人物超越了“热血侦探”的伦理,而往大乘佛教的菩萨靠拢: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他们的行为违背人伦,内心却仍“偱正道度日”,如阳光普照无偏私。而所谓“妖怪”其实没什么的特别的,只是套路正好相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