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是一个大迁徙的时代,我自己的祖上也是迁徙的产物,我成为一个苏州人,其实是我父母那一代的一次迁徙。我从小到大特别奇怪自己的身份,苏州那个地方很排外,苏州人认为所有不说苏州话和上海话的人都是外地人。说外地话的人当中又分三六九等,说苏北话的是最被人瞧不起的,苏北代表着穷、没文化、没教养,问题就来了,我的故乡是哪呢?
我的故乡是处于苏南与苏北之间,大家知道江苏以长江为界,我的老家恰好是长江中心的一个岛,所以我非常自豪地说我不是苏北人,我是扬中人,我从小就在为自己的籍贯、为自己的故乡在辩驳。人对故乡通常人都有的某种自豪感,我没有,我是躲躲藏藏的,就是因为地域方面的歧视。
回过头来说,在一个频繁迁徙、人口流动的社会,故乡、故土对每个人的意义其实是会不停地随着时间而流失,每个人都在发生位移,这会发生很多微妙的变化。在今天,农耕文明的浪漫恐怕并不能支撑很多文学艺术的创作,一条耕牛,一个老头,夕阳落山,所谓的传统的乡村的美学概念已经完全不能支撑一个人的身份,或者说不能支撑他所需要的文学的所有内容,所以必须要重新定位。
我们必须重新审视这个写作资源。每个人对于乡土的概念其实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回望的姿态,那个姿态有时候会爆发出非常煽情的、非常浪漫的诸如“啊,故乡”之类东西,但是故乡现在对很多人来说,它在生活当中其实已经不具备多少意义,每个人都是在抛离、逃离的过程中,90%的人都在逃离自己故乡的路上或者已经进入城市,所以现在对于乡土、故乡这个词,每个人所有应抱的姿态是回想,那片土地的清香和城市里的油烟、雾霾真的构成一个非常强烈的冲突,但这个冲突是被目前的生活掩盖的,它显得非常纤弱、非常微小,在哪里还存在,在哪里还可以挽留这样一个冲突,恰好是文学、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