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自传出自潘国顺之手,从中可见,此公是位相当自怜的人物,他称自己“娇如处子”,真是看得像花一样!另外,他对《阴鸷文》有感而发,其中加了一段评论,说:“真达人之言也!仁人之言!其利甚薄,此之谓欤!”这些,是以貌似公正的笔调评价自己,实际上则是其人的自我夸饰之语。在前引的《自述俚言随笔》中,他对自己的营商经历有过两句概述:“合伙友面腴,半年分别去。”对此,潘国顺的解释是:自己与人合伙,但合伙人外表忠厚,实际上却品行不端,结果导致自己无辜而折本。对这样的一面之词,作为读者的我们只能将信将疑。不过,倘若结合此处的自传,我们便不难看出,明明是他治生乏术,在外经商处处碰壁,但他却说一兄一弟都是“贪利远游”,家中的嫂子等都是愚蠢忤逆之人。而只有自己才是孝思可嘉,宁可金尽床头,也不愿离开年老多病的母亲一步,这真是相当有趣的自我辩解!文中所谓的“常欲脱颖而作出岫之云”,意在表明自己原本心存高远,唯因母老多病,故只能屈居乡间碌碌无为,这也是在为自己的竭蹶困窘寻求开脱。
在《剖白》条中,他还说过:“吾兄之枭,吾弟之狂,吾身之惰,吾嫂之妒,吾室之呆,吾侄之懦,吾女之好,吾弟妇之巧且刁,吾侄女之悍且诡。”在这段话中,他对其周遭的所有亲戚都一一作了点评。从中可见,除了对自己的女儿视若掌珍,潘国顺与家庭中其他成员的关系皆极为恶劣。关于这一点,他在《扫愁帚笔谈》中的不少部分,都多次透露出相关的讯息。例如,《私肥》条讲述了黟县碧山查叟兄弟友爱的事迹,说完这个故事,潘国顺笔锋一转,触类旁通地谈及自己的身世。个中,他对兄、嫂皆口诛笔伐,说祖、父辈去世时,兄长将家里的好东西都私自独吞。平日里完全不顾手足之情,对弟弟请托之事不闻不问。嫂嫂更是一位泼妇,悍妒无比。关于这些看法,他喋喋不休地列举出家庭内部鸡毛蒜皮的一些琐事,实际上却反映了身为男子汉的潘国顺,“贫贱家庭百事哀”,其人处处斤斤计较,心胸极为狭窄。从中可见,潘氏治生乏术,人际交往、家庭关系皆处理得一塌糊涂,却又无力改变现状。关于这一点,书中多次提及家庭纠纷与冲突,特别是妇姑勃谿,极为琐屑。其中,叔嫂之间的紧张关系尤为突出,实际上折射出作为商贾之乡的皖南社会生活之实态——徽州是个重商的社会,男子十三四岁以后,绝大多数人都要外出务工经商。在这种背景下,那些留在故土、读书又屡试不第的成年男子,往往为他人所轻视。而在家庭中,兄弟、叔嫂之间的矛盾与冲突也就在所难免。也正因为这一原因,潘国顺的家庭关系处理得极为糟糕。
《扫愁帚笔谈》成书于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前后。关于该书的写作,卷首的《〈扫愁帚笔谈丛录〉自叙》,以“答客问”的形式,阐述了作者撰写此书的缘由:
或有问于予曰:君无恒产,家徒壁立,无以糊其口,使习贾于四方,稍沾升斗,为衣食生活之计。而君志不然,改弦易辙,奋发苦攻,手不释卷,皆博古鉴今,入林惟恐不深,愤恬帖[帖括]谓[为]无用之物,绝意进取,终老蓬蒿。殊不念今之科名阶梯者,非帖恬[括]之外,竟无所进步,君又不之学者,何哉?
余应之曰:否也!宣圣之功,德配天地,声名垂宇宙,千百年来,宗其教而昭著于世者,非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可以厕身于儒林之列乎?
此一“答客问”,是模拟第三者的口吻设问,而由自己作答,以此来表述个人的情绪和思想。在这里,潘国顺说自己虽然并不致力于科举考试,但却也崇奉孔子的儒教。他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相当崇高的经世之业,足以名垂千古。接着,虚拟的客人再次问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