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减字木兰花》中,李清照说自己买了一盆花,学者诸葛忆兵就推断她真的买了一盆花,而且买来是为了与丈夫赵明诚共赏的,甚至还自由发挥,认为“买花是为了赏花,是对美的欣赏,同时也是为了装饰自己,珍视自己的青春年华……她精心化妆,当然是为了博得丈夫的赏识,所以,买花、戴花的动作中又多了一层对幸福爱情执着追求的含义。”
如上种种漫无边际地把词作当成生平的过度阐释,在很长时间内统治了李清照的生平研究。
艾朗诺指出,与具有一定纪事功能的诗不同,词这一文学体裁,有着大量的虚构和想象,不能将词的内容简单当成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当然事无绝对,如苏东坡的很多词作,有明确的标题或是自序,就可以看成是具有明确纪事功能的词(如“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故事)。而大部分词作是抽离了现实事件之后的假想和遐思。最明显的例证就是中国古代文人经常愿意自比妇人或青楼女子,站在女性的视角描写闺怨、思夫等情愫,用来比附士大夫苦于不被君主赏识的怀才不遇之感。因为中国古代大部分诗人、词人都为男性,所以我们在阅读他们的作品时,由于性别差异,绝不会认为那些站在女性视角上的文学创作等同于他们的生平,至多是他们对自身际遇的一种情绪。当然也有特例,就是李煜,人们在谈论他的词作时,也多半会进行“自传式解读”。
当作者是身为女性的李清照时,学者们似乎一下模糊了作品中的“叙事人”和作者本人之间的界限。因为二者皆为女性,所以研究者们很容易就将词作中的内容,看作是作者生平的直接证据,从而将大量可能只是出于李清照想象或是诗词创作套路中的女性视角,当成了她的生平真实反映。这种自传式的解读法,在相当长时间内统治了学界对于李清照日常生活的看法。而艾朗诺提供了一种令人信服的解读视角,虽然未能给李清照生平研究做加法,但却通过利落的减法,使得李清照与她的“婉约”人生相分离,这也有助于我们体察在那个以男性为绝对中心的年代里,李清照本人的不甘、坚忍、反抗,甚或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