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知道他的人眼里,陈其钢是高冷的,不喜欢热闹场面,去音乐会选边上的座位,开会坐后排,不出席任何颁奖仪式。
即使面对相熟的朋友,他也很少提及私事。
1993年,荷兰导演Eline Flipse为中央音乐学院77级的佼佼者拍摄纪录片《惊雷》,影片记录了莫五平在异乡挣扎;郭文景在四川的采风,激情满满;谭盾回到故乡湖南,在道观里探寻《道级》中有些走火入魔的吟唱。身在法国的陈其钢则像个平静的讲述者,把属于他的时代故事娓娓道来。“文革”、上山下乡,对音乐创作的困惑和觉醒,宠辱不惊。
“他在影像里过于平静,让人觉得他有些居高临下。”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学生杨临说。
陈其钢从不否认清高是自己的性格,“今天还是这样”。“只不过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很不错,现在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知道的越少就会自视甚高,知道的越多,就越觉得自己知道的还很少。”
性格和家教,让他对“自我”格外坚持。
陈其钢父亲陈书亮是知名书法家、画家,母亲是钢琴家。人们说他有家传的傲骨,但他认为孤冷的性格与生俱来。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父母让他叫叔叔阿姨,他会扭过头去,不做声。
1965年陈其钢在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学习单簧管
从中央音乐学院附中读完初中,17岁的陈其钢到军营接受改造,之后被分配到浙江乐团担任单簧管乐手,学着作曲和指挥。妻子黎耘是13岁就在一起的同班同学,还向岳父、国内知名作曲家黎英海学习和声,研究民族调式作曲技法。1977年恢复高考,他考进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
毕业时,自觉在闭塞中度过了人生前30年的陈其钢,迫切想走出去。“现在想想也是可笑,可那个时候就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出去。”陈其钢说。
找到音乐中的独立人格并不容易,甚至很痛苦。
1983年,到达法国的半个月后,他给法国现代音乐大师梅西安写了一封信。一个多月后,他惊喜地在邮箱里看到约他见面的回信。
梅西安看中了陈其钢的音乐背景,希望他可以发挥所长,把现代音乐的技巧,巧妙地融合在东方语境下,变成自己的东西。成为梅西安关门弟子,陈其钢对恩师心怀感激:“梅西安不是教我怎么样做现代音乐,而是如何找到属于自己的音乐。”
1989年陈其钢与梅西安
然而,在序列音乐占主流的上世纪80年代,坚持自我绝非坦途。
1998年,陈其钢创作的大提琴协奏曲《逝去的时光》在巴黎首演。他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创作这首25分钟的协奏曲,又为了大提琴家马友友的档期,等待了近3年时间。
作品演出后,法国《世界报》丝毫不留情面。“他们认为我是梅西安的学生,就应该创作先锋音乐话语体系里的作品,旋律就是罪过,把《梅花三弄》旋律融进来,更是不对的。”陈其钢回忆。
这些质疑一度让他消沉。但一年后,他创作的管弦乐组曲《五行》把现代音乐技法和中国传统的“金木水火土”五行的概念巧妙结合,独特的配器和结构引发了很大的震动。
作品只有11分钟,却给陈其钢带来了巴黎市政府“年度大奖”,并在次年让他成为英国广播公司国际作曲“大师奖”五精英之一。
“《五行》告诉他们,抽象的东西我也可以做得很好。”陈其钢说,“你的音乐必定是和心灵相关的,喜欢本身是个性的体现。”
陈其钢开始习惯掌声,习惯在中西方音乐之间找寻属于自己的话语体系。他在法国乃至欧洲浮出水面,受到最高乐团的委约,和最好的演奏家和指挥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