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弹奏李斯特之前,陈萨刚刚经历了人生中几桩大事,或称变故,个人情感的几大转折,她被裹在那冲击里,默默思度要怎么去存在,怎么去经历自己该经历的这一切——是这些疑问和懵懂的知晓支撑她弹下这一曲,也让她和作品之间有了那样一种再也不会被复制的相互的作用力。
爱音乐的人真是让人羡慕的呀,音乐就在那里,不会自己长了脚跑掉,你需要的时候,聆听,她就会给你启迪或者宽慰或者力量,所谓「知音」,即使如此了吧,这种幸福感有时候甚至大过了人与人之间的相知。
弹很多曲子都会意犹未尽,音符停止了,思绪还在陈萨周身飘着。弹贝多芬就最不一样,弹完了的那一刻她能感受到一种彻底的决绝,最后一个和弦搞定了,她只想一步杀回后台,「就像骑着一匹马在夜里,一鞭子就冲到深夜的黑暗里。」
新专辑小册子里的图片,来自陈萨自己所到之处的手机随拍
这个时候你就觉得,再问陈萨那些诸如2000年华沙肖邦比赛上你呼声最高却最终只得第四名对此作何感想之类的问题,实在是多余了。
我更爱听她说,「音乐是时间的艺术,从这儿开始,到那儿结束,中间你怎么去经过这所有的时间,每一次都不一样。」
也爱看她微微叹一口气诚实地说,每一次被迫要在人前说起「肖邦」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有点为难,「是的,其实我并不是特别想提他的名字」。肖邦是肖邦,不是陈萨的「商标」。与其被人一遍遍谈论自己与肖邦的牵连,陈萨更愿意回到学琴的最初,积极得好像一只小喜鹊一般地坐在钢琴前,被肖邦的音符带着走,「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倾诉,我觉得他就只在对我一个人讲,是专属于我的。」然后弹过一遍之后,启蒙老师邱凌怡就会发一块糖给陈萨。她说起邱老师的时候甜极了,她说邱老师宠她,上课时就站在小小的她身后,钢琴椅没有靠背,邱老师就让陈萨靠在自己身上弹琴。「她总夸我,戴个眼镜,我记得她的嘴唇总是很亮很亮……」
陈萨没为弹琴受过什么苦,挨打也挨打,却全忘了疼,只记得靠住邱老师时候的温柔和那些鼓励的话语带来的欢愉。
陈萨早期与妈妈的合照
3.
陈萨念出Agnes Obel的名字,打开手机找到她的歌单,这位丹麦女歌手的声音于是在子夜到来之前的黑夜里弥漫开来,像北欧清冷早晨一群咕咕吃着谷碎的鸽子。这是她喜欢的女歌手、音乐人,生于哥本哈根,现居柏林,比陈萨还小一岁,有一头淡金色的头发,一对水蓝色的瞳孔,静静凝视镜头的脸像一幅17世纪肖像画。
Agnes Ob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