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太伟大,朱安太渺小。所以,尽管他们是结发夫妻,但人们看鲁迅的时候看不到朱安,或者尽量不看朱安。鲁迅去世之后许寿裳编鲁迅年谱要写及朱安,甚至专门给许广平写信说明,请求谅解。1944年10月,因保存鲁迅藏书问题唐弢等人来到西三条,与年迈、贫病交加的朱安商谈,朱安愤怒了,说:“你们总说鲁迅遗物,要保存,要保存!我也是鲁迅的遗物,你们也得保存保存我呀!”——这声音浸透了泪水,饱含着四十多年的悲愤与委屈。但是,这声音最终还是淹没在后来的各种“时代强音”之中。《朱安传》已经指出,在建国后的大概30年中,朱安被排除在鲁迅研究之外,甚至成为禁区。朱安在周家位置尴尬,在后人对鲁迅的叙述中更为尴尬。现在看来,朱安的被漠视、被排斥,证明着“我们”的专断、丑陋、残忍与自欺欺人。值得庆幸的是,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朱安终于“浮出历史地表”,引导人们看到更为真实的历史与更为全面的鲁迅。而且,进入21世纪,“我也是鲁迅的遗物”这一声悲愤的呐喊,成为乔丽华这本《朱安传》的正题。
2016年8月下旬写于寒蝉书房
(本文作者董炳月,为中国鲁迅研究会常务副会长、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