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伯格:你可不用去地狱逛一圈才能翻译但丁(恐怕但丁自己也没去过呢),何况古代中国的风景放到如今,只有在一些与世隔绝的地方才被保留了下来。恐怕译者只能靠想象了。不过王维这首诗倒是一个有趣的特例,两种最“诗意”的翻译是王红公和斯奈德的,他俩都花了大量时间在野外;斯奈德通过这样的经历,在诗中看到了一些其他译者漏掉的东西。
我们比较有把握的判断是,译者的个人生活跟翻译的质量关联不大。华兹生和韦利都是城市人,但山水诗翻得特别好。辛顿住在乡下,可以把中国山川“译成”他家乡佛蒙特州的山川。韦利从未去过中国,华兹生大半生住在日本,只在老年时去过中国一次;辛顿在台湾住过一两年,好像也只去过大陆一次。相较之下,有些很糟糕的译者倒是在中国住了不少年。
葛瑞汉说过“翻译中国诗的艺术”是“意象派运动的副产品”,五六十年代的禅学热又带动了一波中诗翻译。是不是可以说,在西方,中国诗很少被放在它自己的历史语境里讨论,而一直是某种西方文学风潮的附带产物?
温伯格:从某种程度上的确如此。庞德在中国诗歌里(以及其他国家的诗歌)发现了他想在美国诗歌中寻找的东西。几年后,胡适在受到中国诗启发的美国诗歌里(尤其是庞德为意象派运动写的宣言)找到了他想在中国诗中寻找的东西。斯奈德和王红公(以及他们的读者)对中国诗的兴趣也的确是他们参与禅学的一部分(斯奈德是修禅的,王红公是智性兴趣)。这是一个人的知识的扩充,而不能仅仅被视作是赶时髦。
举个例子,杜甫是一位伟大的国际性诗人。你不用了解中国的历史或文学也能够阅读杜甫,就像你不需要了解古希腊的历史也能读荷马一样;我完全搞不清中世纪政治,但是不妨碍我读但丁。
在欧洲,先锋诗歌有着强大流派和理论主张的支撑,比如荒诞派、超现实主义、未来主义等等。先锋诗人向前探寻的参照系更加明确,在当代艺术上也有成就突出的代表性人物的超前引领,比如画家罗斯科、基弗、库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