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代的各种权利运动的最终诉求都是通过法律形式来保障少数群体的合法权利。而美国特殊的政治体制在这一点上也提供了这一可行途径,但这一手段所存在的局限已经被当时的激进女权运动指出,即这可能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就如凯特·米丽特在其《性政治》一书中所指出的,压迫女性的是父权体制,只有推翻这一体制,女性的解放才会成为可能。但纵观第二波女权运动以及其后至今的少数族群运动,其实都是在渐进地更改着传统的父权体制,而未能真正地实现对其的彻底革命。产生这一现象有两个直接原因,一是这些运动本身并非革命,故而存在界限;另外则是父权体制本身的霸权性地位所产生的巨大抵抗力量。就如我们在上文所引的布尔迪厄的研究,这一体制有着十分完善而强大的自我再生产和巩固能力,一个手段便是通过局部改变来吸纳和同化在其中所产生的激进对抗,以此达到法兰克福学派所批判的资本主义自我保存的状态。
在《当我们崛起时》中,克里夫·琼斯与拉里·克莱默(同志激进组织ACT UP的发起人之一;关于ACT UP组织,法国电影《每分钟120击》也有涉及)同样遭遇过与我们当下十分相似的处境,即随着里根保守主义政府的上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所诞生的诸多运动开始遭到反扑,男性的神话诗学运动积极提倡男性权力,而保守主义与宗教的合流再次对性少数群体运动产生严重的打击。里根政府对于艾滋病的冷漠和有意渎职,引起琼斯和克莱默的抗议,他们一以温和一以激进手段来抗议政府的不负责任。
当我们提起这段历史时,历史发展的钟摆说似乎再次死灰复燃,即当某一潮流发展到高潮时,必然会引起反对势力的高涨。从西方六七十年代的“造反时代”到里根、撒切尔的保守主义革命;从这一世纪初的自由主义回暖到这些年西方诸国极右势力的蓬勃发展。历史再次打击了我们对于时间的古老认知,即它似乎并非如河水般“逝者如斯”,而是会反复出现,虽然模样不同,但却有着十分相似的“幽灵”特质。
这一点,在2017年的一部美剧和年末的一件好莱坞性侵丑闻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三
《宿敌:贝蒂和琼》
好莱坞金牌制作人瑞恩·墨菲的《宿敌:贝蒂和琼》,它所讲述是上世纪好莱坞两位大牌女星贝蒂·琼斯和克劳馥之间的角逐与斗争。而在展现这两位好莱坞明星恩怨的同时,也着重描述了好莱坞的当时状况,即各大电影制片公司的权力的巨大。他们完全掌握着依赖他们为生的明星的命运沉浮。一些女性为了获得更多的机会去讨好各大电影制片公司的老板。好莱坞在给那些追梦的明星带来辉煌的同时,也从她们那里索取了高昂的回报。好莱坞索取?不,是那些建构了这一工厂并且处于其权力中心的统治者在索取。是华纳,是米高梅老总,是韦恩斯坦。于是在这部3月上映的剧中,我们提前了解到了为什么韦恩斯坦以自己的权势性骚扰和性侵女性如此之久,却依旧没有人出面阻止或举报的原因。
韦恩斯坦是好莱坞的“上帝”(梅丽尔·斯特里普语),而正是这一权力无边的上帝,最终在众多女性的指控下,露出其恶心嘴脸。而当这一大石头落入水中,波澜所到之处而引出的众多我们平日里喜爱、尊敬和崇拜的大牌明星时,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是:韦恩斯坦的性骚扰和性侵——这一在好莱坞被称作“公开秘密”的事件——之所以能隐藏如此之久,既是因为他的那些大牌明星朋友们的沉默所致,也因为好莱坞本身就是最大的帮凶。
好莱坞的整个体制为韦恩斯坦的行为提供了温床。就好像我们时常听到的那个残酷笑话一般,“天主教廷是恋童癖神父的最好天堂”。在这样复杂的体制中——像其他的许多体制一样——权力便是每个人都希望获得的。而对于那些已经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人而言,主宰着他人的机会和命运,成为“上帝”。“上帝”需要你给予某些东西作为交换。而这样的“需要”往往是强制性的。所以选择就在于你是否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这个世界看起来不是更像社会达尔文主义所宣扬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吗?而非我们或是女权运动所希望塑造或是生活在其中的世界。
《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
在《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中,麦瑟尔夫人前期的美好生活最终如肥皂泡般一碰就破,由此留下的问题便是她要如何在这个男人的世界中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成为女性脱口秀演员,即使在如今的美国也十分有限。无论是如今功成名就的萨拉·西尔弗曼 (Sarah Silverman)还是前段时间于国内很火的黄阿丽(Ali Wong),她们最终的突围不仅有她们自身的口才与努力,也与在一代代女权运动下好莱坞的渐渐改变有关,即使这一改变耗时漫长。如迪士尼的经典公主王子电影,也是从这两年才开始出现改变。改变的典型角度便是对于曾经那些温柔和顺,完全没有任何自我个性与特色的公主角色做更为丰富与真实的处理。在去年由爱玛·沃森主演的《美女与野兽》中,虽然公主依旧未能完全脱离传统模式,但改变至少已经发生。
回到诞生了韦恩斯坦的好莱坞。近些年,无论是好莱坞中多位女性发声争取同工同酬还是她们对于女权运动的支持,都从另一个方面展现出好莱坞体制中的诸多问题。好莱坞的建构历史本身就好似一个帝国的诞生,它的父系男权体制随着最初的几大电影制作公司的垄断而被确定。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诞生于上世纪初的好莱坞各大制片公司,本身就遗留着那个时代特定的等级和性别特权。而这一结构,直到如今依旧根深蒂固,局部的改变完全未能真正动摇其意识形态的再生产机制。
电影《关键判决》
如果一位女性成功地闯入男性俱乐部,掌握了在艺术市场获得成功的手段——这一前提是要非常非常“成功“地闯入。那么,普遍来说,她很有可能比和她相当地位的男性艺术家更为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