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篇小说中,60年代和90年代如同层层远景,随着两位叙述者的追忆而慢慢显露出它的侧影,像是一场初冬的落雪,在匀称的语调中不断增加重量。张悦然修改了很多遍,往往是写到后来,新的人物忽然出现,前面的角色也发生了变化。她在电脑中建了很多个文档,记录着由经验和虚构生发出的各种细节,种种真实的经历被打散重组,比如父亲的大学执教以及他熟悉的医院大院。
在小说中,李佳栖的父亲在经历了种种历史的变故之后,决定不再教书,和许多人一样下海经商,常年在北京和俄罗斯奔波,总是酗酒,理想主义的烟云都成为过去。而随着故事的继续展开,上一代的恩怨与记忆对于他的影响开始浮现。最终,他在酒醉的情况下发生车祸,遇难身亡。
那究竟是一场意外,还是一次自毁,张悦然自己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种种变故与记忆如同一层一层的茧,不断积累和渗透,包裹着怀揣秘密的人们。他们在罪责与爱欲中奔走,逐渐失控,却发现有些东西无法被忘却,如影随形。“毕竟,童年的东西对于人的影响和瓦解还是最彻底的。”她这样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道。
张悦然常常觉得自己是个悲观主义者,有时也会在面对隔膜与孤独时选择忍耐,甚至“熟视无睹”,但这样的状态在写完《茧》之后发生了某些转变。在小说的最后,她写到了程恭决意离开,写到了平淡的日常生活。
“程恭闻到了炒熟的肉末的香味,浓稠的甜面酱在锅里冒着泡,等一下,再等一下,然后就可以盛出锅,和细细的黄瓜丝一起,倒入洁白剔透的碗中。”张悦然在小说的最后这样写道。这在有些人看来有些离题,但她觉得,程恭的出走和日常的生活场景显示出人物对于逃离历史与记忆的渴望与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