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日人藤田丰八所作之《西北之古地研究》,因有所感。日人对我国边疆早就注意研究,而我国人士还蒙然不知,我辈身为学子,对此应负责研究,以期国人知如何开发西北。此次赴新即以此为鹄的。
父亲抵新疆首府迪化(今乌鲁木齐),盛世才委以新疆师范(当时新疆最高学府)校长、新疆编译委员会委员长,礼遇甚隆。不久,父亲发现盛是阴险、可怖的野心家,决定离开,但盛不愿放走从内地聘来的高级知识分子,一再挽留。父亲仿效蔡锷(松坡)摆脱袁世凯的做法,假装跟母亲当众大吵,不能共处,盛只得放行。父亲带着大哥于1936年从河西走廊返回湖北,二哥过继给大舅(故二哥又有张姓),母亲则赴苏联东方大学塔什干学院留学,在那里生下三哥,再取道西伯利亚、远东海参崴(符拉迪沃拉克),回武汉与父亲团聚。
父亲在新疆注意集藏吐鲁番(古称高昌)文书(《丹青》收高昌出土唐人写经、贝叶经,王葆心、孙百朋、关百益、唐醉石等应先父之请书写高昌出土唐人卷子的题跋多种)。又广搜历史人物墨迹,一如清两江总督牛鉴(1785—1858)对联,父亲边批两处(《丹青》收牛鉴六言联及永轩边批);再如左宗棠(1812—1885)率楚军平定阿古柏(约1821—1877)、收复天山南北两路时留下的手书对联:“山高水长中有神悟风朝雨夕我思古人”,词意深远,笔力劲拔,气象雄阔,字幅多油迹,估计是新疆人吃手抓羊肉时沾上的(《丹青》收左宗棠八言联,立轴外侧记“永轩民廿五年自新疆购得”);三如新疆政要议西北军政外交的函件(《信札》收左宗棠属下将领密札多件,清末民初主政新疆者书信多通)。
父亲对盛世才的观察是准确的。父母离新后,大舅张馨被盛逮捕,继遭屠戮(中共驻新代表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也于此际被盛杀害,赵丹下狱五年之久),随父亲赴新的四叔冯德浩入狱,二哥及两位表姐颠沛流离数载。1944年盛世才在新疆的权力被国府削夺,1945年张治中主政新疆,与内地重新通邮,父母才联系上二哥,迎回武汉家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父亲寻找德浩叔,写信给新疆省府主席鲍尔汉(1894—1989,一名包尔汉,20世纪30年代与先父相熟),鲍立即以工楷的汉字复函,说明冯德浩及大舅女儿张式婉下落。信札上方有“新疆省人民政府用笺”字样,朱文名章“鲍尔汉”,上汉文,下维吾尔文,此种名款较为罕见(《信札》收鲍尔汉致冯永轩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