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永恒重现”不断重现。
第二击:哲学之锤。许多词条都充斥着一种强烈的哲学意愿。词典撰写者们笔挥过的每个瞬间,介绍的每本著作,解释的每个概念,都仿佛是在替尼采重新书写。从《悲剧的诞生》,经过《不合时宜的考察》《论道德的谱系》直到其遗作,这本跨越尼采全部著作的词典中,尼采的概念在众位专家的哲学之锤下数次震动。先是震动着出场,然后,像是或响亮或哑鸣的回声般再次抛出,在作品间,在词条间,发出一道道衍射。如此说来,这本作品很大的成功之处便在于,在词典形式的框架下,Dorian Astor和尼采一道创作出了一种自由的解读。它虽说是词典,却又不仅仅是一部词典。Astor在前言便一针见血地指出,解读尼采应遵循的范式是蜘蛛网或者迷宫式的,而词典运用这样的范式,也是对尼采哲思的忠实尊重。
正如Patrick Wotling在他《论道德的谱系》的词条中饱含激情地解释的,尼采哲学的关键不能用一个词总结,而是要“通过一套概念和图像构建的复杂网络”浮现。《尼采词典》中没有生硬的定义,它邀请读者来诗意地阅读,在其中寻找押韵的词语、押韵的概念,清醒又大方地追寻意外的宝藏。它抛弃了一切线性,将自己献身于尼采式的探索中,去实现尼采尚未完成的“快乐的知识”。它像一首长诗,诗中展开一种书写的词典的新方式:概念变成了图像,变成了结晶——有凝聚但不会沉积下落。每个概念,都是在作品的时空中结出的水晶,像是一个个敞开的时刻,邀请读者进入探索。而与此同时,它又没有自由诗般的不羁,因此读者不是在闲散地徜徉,而会被文本的力量攫住。
于是,阅读超越了阅读。
因为,除了广博的内容和前所未有的文本规模,这本《尼采词典》还是一本诗作。不仅仅是一本“词典”,也就是,用Astor借用德勒兹的话说,一本可以从中间打开的作品,它更是一本杰作,德勒兹笔下的“opus”,因为它更像是一本“尼采识字课本”,就像德勒兹晚年参与“德勒兹识字课本”节目——节目中, 德勒兹通过一个个词条徐徐道来,介绍自己的生活思想。像是夏多布里昂的最后之作《朗赛的一生》,最具代表性的东西在其中活了起来。作品完成后散发的暮光变成曙光,《尼采词典》反过来给尼采冕以光环。它完整了尼采,仿佛每字每句都是尼采在总结自己最纯正的精华。它像是私密的衬里,发光的纺纱,包裹着尼采哲思的同时,延续着它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