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先生说:“欲了解唐诗、盛唐诗,当参考王维、老杜二人,几时参出二人异同,则于中国之旧诗懂过半矣。”此论也是在将王维与老杜比,意谓王维与杜甫分别代表了两种诗体,代表了两个时代。杜甫诗的高潮发生在安史之乱后,其诗的史诗性质决定了他的现实主义写法。比较而言,顾随更欣赏蕴藉。他认为作诗如书法,需要讲求“无垂不缩”的含蓄。他直截了当地说:李、杜皆长于“垂”而短于“缩”;“李杜的诗发泄过甚”(《顾随诗词讲记》)。李杜诗发泄过甚,是他们的写法与传统的写法不同,与王维的写法不同。李白、杜甫因为一再失意失望,气之不顺则多不满与牢骚,多为寻找出路而找不到出路的生命呐喊与灵魂沉吟。这也正是李杜的伟大之处。老杜的伟大,在于突破中国诗的传统;李白的伟大,在于不走中国诗的传统。王维也同样伟大。王维的伟大,是将传统做到极致。以“温柔敦厚”衡量,有谁超过了王维的呢!盛世诗的最突出特点应该是“和谐”。在漫长的中国封建社会,也真没有哪个时期在“和谐”上可以与盛唐比的。李从军说:“这种和谐,是要多少时代的漫长时间才适逢其时的。这种和谐所造成的伟大,是无法企及的。”(《唐代文学演变史》)什么是诗教?诗教的精髓就是一个“和”字。孔安国注曰:“乐不至淫,哀不至伤,言其和也。”从诗美的角度说,我将李杜与王维分为两种形态,李杜诗是不和谐美,是冲突美、矛盾美;而王维诗是和谐美。清人赵殿成一生致力于王维研究,他说王维不管什么诗,即便是怀古悲歌或送人远迁的诗,都是浑厚大雅而怨尤不露的。他认为这才是得诗教之真谛啊!胡应麟说王维诗,和平而不累气,深厚而不伤格,浓丽而不乏情,这才是风雅极致呀!这种“和”气,才是真正的盛唐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