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有时候讲“风度”,什么叫作“风度”?就是一个人在任何境遇下,都依然有那么一个东西。那个东西很难言喻,但我们确实能够感觉到:有的人可能穿得不那么体面,过得也很落魄,但是依然感觉到有那么一股劲,那股劲儿在众人中能够让人一眼辨认出来,依然觉得他有光芒。这个东西其实是英国随笔很常有的调子。
在张天翼的《粉墨》中,我觉得也有这样的一种劲头,这种劲头甚至使得可以从另外一个反面去看问题。
书里不光写倒霉事,也写谈恋爱,写她的小薛。可以(把恋爱写得)很投入、很粘稠,但同时你忽然发现她写爱情的时候也还是从容的、保持一定距离的,她依然能够看出这里面的有趣,这里面的可笑,这里面的好玩,依然有那么一股劲儿。所以我觉得跟张天翼同志谈恋爱也是一件很要命的事,得随时提防着她的笑场。
我觉得她天性里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但是不幸生为天津人,变成了一个自带喜感的悲观主义者。
《粉墨》的序里面有一段特别有意思。她讲到,她和小薛同志一块儿骑自行车去看房子,然后看到那些老公房的每一个窗户上都挂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个比喻特别好,像一对扁豆一样的婴儿袜子,我觉得特别萌,特别可爱。
张天翼同时是小说家和散文家,你会发现作为散文家的张天翼几乎是特别有规划的、特别有自我意识地处理了自己的个人经验,但是她作为小说家的时候,也同样特别有自我意识地不把个人经验放进去。当然了我们要细研究,绝对屏蔽是做不到的,但是她很显然在小说里面这个“粉墨”是足够的,完全不想把自己放进去或者暴露在里面,这其实是挺特殊的。我们知道,在这个时代,有无数的小说家喜欢把个人经验直接放在小说里面。但是天翼好像是在这方面,给自己定了特别清晰的规划或者是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