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特从未提出、或自认试图要通过剧场改变社会现实的创作意图,就连有学者曾向他介绍那些试图通过戏剧“想要改变世界”的剧作家时,贝克特也只是回应说“那应该让他们反过来想”。贝克特竭力让作品剥离开时代环境,可能与其在纳粹时期的德国亲眼目睹了艺术如何沦为政治工具有关,所以试图以“去政治化的姿态反对艺术的政治化”,但这实际上也是一种政治化,而由此带来的意义上的开放性也给后世的读解留下了更加开放的空间。
1953年《等待戈多》在巴黎上演后,强调剧场社会功能的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曾在1956年表达过想要改编该剧的想法。他试图通过演出该剧时在屏幕上投影出世界各国人民改变世界的影像,与舞台上两个等待的角色形成某种辩证关系,不久后的病逝让布莱希特未来得及将此想法进行实践。1993年美国作家苏珊·桑塔格在深处战火中的萨拉热窝导演《等待戈多》,则是因为这部作品“如此适宜阐明萨拉热窝人此刻的感受——失望、饥饿、沮丧,等待任意一种外力来拯救他们或保护他们”。也因此,有人说这版《等待戈多》是在等待“克林顿”。
而此次在首都剧场上演、法国利摩日国立戏剧创作中心排演的版本中,导演则找到了《等待戈多》与当下欧洲“移民”主题的对话。
在剧中选用了两名非洲裔演员饰演流浪汉,而小丑装扮、身着条纹服的幸运儿与白人演员饰演的波卓,则被赋予了对当下资本主义社会空虚与无聊的批判意味。虽然舞台上三面环绕的灰色墙壁让等待的角色更有“受困”感,而小丑化的幸运儿也让这个角色更具有了心理学层面的隐喻。但将对该剧现实的解读仅仅停留在对演员身份的标识上,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贝克特对《等待戈多》几乎拒绝做出任何意义上的解释,然而其以喜剧元素包裹着的怪诞的逻辑,却总是能让试图努力解读这部作品的观众意识到舞台上的反常,从而思考自身。这可能也是吴兴国在排演京剧版《等待戈多》的意图时说“我演《等待戈多》最大的意义是明白了不要等待,要把握当下”的原因之一。今年5月份在北京天桥艺术中心上演、由台湾当代传奇剧场带来的《等待戈多》,沿用了该剧在台湾的译法——“等待果陀”,大概也是想保留暗含其中的“因果”与“佛陀”两词所携带的对命运的某种东方式感慨与思考。剧中的两个主角化身为“哭哭”和“啼啼”,舞台上依旧是一个灰色的斜坡,在几乎不改变剧情的基础上,创作者通过对唱词的改编和创作,不仅表意,也传情。等待的主题经由“光阴似水静悄悄,光阴似箭乐逍遥”,“穷等待,果陀老;望穿眼,奈何桥”这样的语句唱出,如一道道充满东方式韵味与哲思的溪水,带着孤寂的丝丝凉意,淌入人心。而当两个人为了打发时间玩起了扮演游戏,啼啼为了让哭哭大点声,就说:“你这么小声怎么驾(嫁)得出去呦”,类似这样发挥汉语谐音、双关特点的改动,总能让观众在演出中的瞬间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