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冲
知道莎士比亚的人,没有不知道《哈姆雷特》的;知道《哈姆雷特》的人,恐怕也都知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句话。不过,要知道别人的哈姆雷特是哪个好像比较容易,要找到自己的那个哈姆雷特,就得费上一点功夫了。原因?《哈姆雷特》和哈姆雷特充满了神秘,到处是莎士比亚留下的空白,要钻进去寻找,再拿着能自圆其说的观点钻出来,才算是找到了自己的哈姆雷特。这部让演员们念了差不多三千九百行才让那位丹麦王子勉强报了早在戏开场前就发生的杀父之仇的戏,演在台上是用来听的,印在纸上是用来绞脑汁的,走进剧院,是为了听新王寡后如何劝哈姆雷特节哀顺变,听为父的波洛纽斯如何向执意去法国花花世界见世面的儿子晓以处世之道,听遭遇重大情感创伤的王子如何在生存与死亡之间纠结挣扎,一直听到最后,是那句让人脊梁发冷的“余下的都是沉寂”。但那都是人家的哈姆雷特,要找自己的那一位,得翻开剧本,一行一行读下去问下去想下去,在字里行间找缝隙,在缝隙里面找线索,找到能够拼装起自己的哈姆雷特的那些因素来。莎士比亚密码,其神秘有趣恐怕无人能望其项背。
比如哈姆雷特在参加完母亲与叔叔新王的婚礼后讲了一长段令人痛彻心扉的独白,第一句就是要让肉体消了化了散了,但当年的手稿上字体太花,墨迹不明,各种演出稿本又多,到底是“太过坚实的肉体”还是“太过肮脏的肉体”,一词之争已有几百年。切勿小看这不同的取舍,那可事关你的哈姆雷特。如果是“太过坚实的肉体”,那他说的就是自己,要自己的肉体消了化了散了,就是在暗示想要自杀,所以就有了后一句,为什么上帝要定下规矩不能自杀。这么考虑当然有道理:兄死弟承,于法有依;新王执政有方,得宫廷上下认可支持;连刚死了丈夫的母亲也站在小叔新王一边,劝哈姆雷特接受新王从“我的侄”改口“我的儿”,哈姆雷特从海外留学匆匆回来,本想是奔丧的,理智与情感均无法接受如此巨大的变故,一死了之,实属自然,但基督教教义不许自杀,这就使本来已极度痛苦的他更加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