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我对俄罗斯精神、对陀氏的理解都有偏差。可不是吗?卡拉马佐夫兄弟除了伊凡还有德米特里和阿辽沙,认为“理智不仅能认识存在而且能修正存在”的人总容易跟伊凡亲近,但我们不该忘了德米特里,两个德米特里――还有《罪与罚》里的德米特里・拉祖米欣,他们代表了另一种俄罗斯气质,伏特加气质。
肖斯塔科维奇大概从他亲爱的、河马一样的老师格拉祖诺夫身上继承了这种气质。格拉祖诺夫上课时从来不离开那张院长长桌,像个大娃娃坐在那,娃娃总要找奶头,格拉祖诺夫找的是藏在抽屉里的橡胶管,吸出来的是酒精。
伏特加确实是好东西。那时候斯大林痛恨一切优美的艺术,禁止在苏联上演莎士比亚的任何作品。不知道戏剧导演阿基莫夫怎么弄到了导演《哈姆雷特》的许可,他诱惑肖斯塔科维奇跟他合作,在他的剧本里奥菲利亚是喝酒淹死的,掘墓人的台词变成了“喝还是不喝?这是一个问题。”立刻有人纠正这个怀疑主义者:“还用问?当然喝!”看来相似的政治威权下人们找乐子的方式也相似。
所以我想不能完全从俄罗斯思想中的最高纲领主义来理解所有俄国知识人。这条纲领说的是冲破一切界限,注目深渊的不可遏制的欲望,是对绝对物永恒的、不可息止的渴望。神学家叶夫多基莫夫总结了这条纲领,并说,陀氏属于这条纲领:“如果没有独一的必然,没有永恒、没有无限,俄罗斯人或迟或早必定要弃绝于暂时和相对之物:出于这种需要,他摧毁了历史,自愿沉沦于虚无之中。”
可肖斯塔科维奇怎么理解永恒的呢?他记得伊尔夫的笑话。有条广告,宣传用来捅煤油炉的永远用不坏的针,伊尔夫看到了说:“我要永远用不坏的针干吗?我不想永远活下去,即使我永远活下去,这煤油炉能永远存在吗?这太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