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疑问不仅属于从各个小城镇涌来的“外省青年”,也属于生在大城市中的“本地青年”。全球化的一个结果是,所有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家乡。那个通过村上小说,学习窥探着西方生活的上海女孩,和从家乡小城来到北京的女孩一样,都不得不面对一个全新的城市,那是一个被全球化改造过的陌生广大的世界。每个人都有机会走上追寻自我的道路,每个人也都会面临着在广大的世界里迷失前路的危险。村上春树以一种看似简洁轻松,像说话那样的文字节奏,描述着这个陌生世界的虚幻和无力感,也讲述了很多如何在这种虚幻和无力感中自我救赎的故事,其中最具诱惑力的就是他自己的故事。
不管以什么标准来看,村上春树都算是一个成功的个人主义者,同时拥有着财务自由和精神自由。他是少有能持续20多年的超级畅销书作家,但却坚定地保持着与热闹市场之间的距离。他不参加任何协会,几乎不出席社交场合,也不大遵守公共习俗。青年指挥家俞潞是少有在私人场合见过村上春树的中国人,他师从小泽征尔学习指挥期间,村上春树时常来排练厅听课。他记得“村上开一辆老旧的白色吉普,坐新干线买二等座票,衣着不修边幅,进音乐厅也常常穿着短袖衫、短裤”。
如果和他生长的时代背景联系起来,村上的个人成长故事就更有励志和标本的意味。他在神户和大阪间的商业港口地带长大,离开家乡来到东京。作为一个大都市的“异乡人”,他按照自己的方式,从讲究“集体主义”的“团块世代”中脱身而出,不算激烈但坚定地和外部世界摩擦着,直到找到用写作成就自我的方式。
村上春树在大量的随笔中,和读者分享了自己的故事。随笔是“村上工业”中一类重要且特别的产品,很少有作家如此事无巨细地写自己的生活。对那些来异乡漂泊的年轻人来说,这些用看似坦诚的态度和文字写作的随笔,让他就像一个青年导师,一个客观且充满善意的朋友,教年轻人在大城市里如何生存,如何做人。他为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正在追寻自我的年轻人提供了一个精神偶像:做一个不与世界深度摩擦,但真诚善良,具备良好德性的个人主义者。他用自己的故事为“获得良好德性”提供了一条如真理般简捷的路径:坚持,像苦行僧一样坚持。比如坚持写作,坚持跑步,坚持做一个简单、勤奋的人。这给予年轻读者一种颇振奋人心的可到达感。“与其他困难比起来,坚持是一件多简单的事啊。”在东城区的咖啡馆中,那位女孩这么对我感叹。